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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敲擊許久,那石坑已有數寸之深,陸漸備感疲乏,當下辭別那人,回到潭邊,將養精神。待得精神漸複,又去石壁捶打,如此反復敲打數次,那石坑已深達尺許,敲擊過去,再不如先前那般沉實,漸有空洞之聲。

  陸漸心中喜悅,但疲累感也與時俱增,這日敲打半晌,忽覺「三垣帝脈」一跳,劫力微滯,那一相竟變不下去,不由得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氣。

  「怎麼不能?」那人笑道,「我每天一醒,就叫自己的名字,或者編了故事,講給自己聽,要麼想一些艱深問題,自問自答。哈哈,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

  陸漸忍不住道:「但你不知,做了劫奴,便沒有自由,要終身受制於劫主了。」那人輕輕一笑,說道:「這也不一定,倘若劫奴聰明了得,未始不能駕馭劫主。你說,古今的皇帝權力大不大,還不是常常被聰明的臣子擺佈愚弄。故而事在人為,什麼『無主無奴』,都是大放狗屁,我就算做了劫奴,也能將劫主騙得服服帖帖的,乖乖給我出力。」

  陸漸聽得哭笑不得,卻又覺這人的話不無道理,再想到他在這不見天日、寂無聲息的地方呆了兩年半,心中大生同情,問道:「既不是為了煉奴,這些人與前輩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這樣對待你呢?」

  那人沉默良久,忽道:「這個說來話長了,將來有暇,咱們再說。」一頓又道,「我這邊巨石堅壁,門戶重重,你那邊總算還有一條出路。你能否幫我一幫,讓我過去?」

  陸漸遲疑道:「這石壁厚實得很。」

  「厚實卻罷了!」那人道,「可恨的是,這石頭比他姥姥的精鋼還硬,我用瓷片挖了兩百多天,也只挖了碗口大一個小坑,若要挖通,一百年也不夠。」

  「原來我聽到的聲音,是你用瓷片在挖石頭。」陸漸恍然道,「不過瓷片跟石頭一比,還不夠硬,若有鐵釺鐵錘就好了。」

  「鐵釺鐵錘?」那人冷笑道,「想得倒美。當初我剛進牢房,不但吃飯用的是木碟木碗,就連拉屎拉尿的便盆,都是木頭做的,老子就算要挖洞出去,也不能用木頭呀?是故便想了個法子,但凡他們送飯送水,我都假裝憤怒,將木碗木盆敲得稀爛。日子一長,他們總不能每天都用新的木碗木碟吧。終於有一次,想是木器都被我砸光了,送飯的人到底改用瓷碗瓷碟了。我吃完飯後,也照樣砸碎,瓷片堅硬鋒利,用來挖洞,強了許多。你想一想,幾塊瓷片都來得恁地艱難,更何況鐵釺鐵錘了。」

  這人兩年來無人說話,難得遇上陸漸,一時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恨不能將兩年憋下的陳言絮語一口氣說完。陸漸聽了半晌,漸覺饑餓,便暫且告辭,那人一聽他要走,忙道:「你什麼時候再來?」

  陸漸道:「我吃飽了再來。」那人松了一口氣,又促聲道:「你一定要來,我等著你。」陸漸嗯了一聲,轉身回去,卻聽那人大聲叫道:「你一定要來呀,我等著你呢……」

  走了好遠,那叫聲仍是不斷傳來,陸漸不由得暗暗歎氣。想來那人身處天底下至深至暗的幽獄之中,兩年半來,不見光明,不聞人聲,心中的孤獨苦悶,遠非世人所能想像,此時忽然有了說話之人,那分眷戀之情,端地無以言表。

  陸漸返回深潭旁,捉了海魚果腹,又睡了一會兒,方才鑽入洞中,返回石壁之前,大聲道:「前輩,我回來啦。」話音方落,便聽那人歡喜道:「你怎麼去了那麼久?哈哈,等死我了,哈哈,我,我當你不回來了呢……」說到這裡,聲音一沉,竟微微有些哽咽了。

  陸漸也很感慨,歎道:「前輩,咱們想個法子,打破這面石壁。」

  那人沉默片刻,問道:「你那邊可有刀劍或是別的鐵器?」陸漸道:「沒有,這邊只有石頭。」

  那人歎道:「若無刀劍鐵器,便只有兩個法子可以破壁。」陸漸奇道:「哪兩個法子?」那人道:「第一個法子是練成西城山部的神通『裂石術』,只消這石壁生有裂紋,便可運勁裂解。」

  陸漸歎道:「可惜我不會這個。」

  「你若會了,那還了得。」那人笑道,「至於第二個法子,便是你練成『大金剛神力』,金剛不壞,無堅不摧,將這層岩壁強行震碎。不過,天下會這功夫的人,就跟會打鳴的母雞一樣多。」

  陸漸奇道:「這話怎麼說?」那人笑道:「你見過母雞打鳴麼?」陸漸搖頭道:「沒見過。」那人笑道:「不只你沒見過,這天下誰也沒見過,所以會『大金剛神力』的人可說沒有。」

  「不見得。」陸漸歎道,「我倒見過一個。」那人咦了一聲,頗有些意外,問道:「他在哪裡?」陸漸歎道:「那位大師已經坐化了。」

  那人頹然道:「便不坐化,也是遠水難救近渴。」二人均是陷入沉默。陸漸心道:「事在人為,無論成功失敗,終須一試。」當下將雙手按上石壁,凝聚精神,劫力從雙手湧出,密佈石壁之上。不一陣,他便知覺出這面石壁最為薄弱之處,當下尋來一枚尖銳石塊,施展「我相」,變相發力,奪的一聲,砸在那薄弱之地。

  那人正在苦思如何破壁,忽聽聲響,不由脫口問道:「你做什麼?」陸漸道:「用石塊砸牆。」那人失笑道:「你又不是蠻牛,用石塊砸牆,怎麼能成?」卻聽陸漸啊呀一聲,叫道:「碎了。」那人道:「什麼碎了,手裡的石塊嗎?」陸漸驚喜道:「不是石塊,是石壁,石壁被我砸碎了一小塊。」

  那人喜道:「你怎麼做到的?」陸漸道:「那位會『大金剛神力』的大師教了我變相,我用來砸石壁,本只試試,沒料還真管用。」那人驚喜道:「變相?莫不是『三十二身相』?這可是『大金剛神力』的根基呢。」

  陸漸道:「大師也說有『三十二相』,可惜形勢急迫,只教了我一半,也不知成不成。」那人笑道:「管他多少相,能砸破石壁,就是好的。」

  陸漸道:「但願如此。」於是依次變相,錘擊石壁,漸漸將堅石砸出一個小坑,手中石塊卻完好如故。

  陸漸心中奇怪,卻想不通其中緣故。其實這道理便如當日,他用一柄中空刀鞘,擊碎忍太的寶刀,當時忍太也覺駭異,卻不知這「三十二身相」乃是「大金剛神力」的入門功夫,陸漸于變相之時,不知不覺,已將體內劫力轉化為「大金剛神力」,注入刀鞘,雖不如魚和尚那般威能,卻已略具摧堅之勢,是故能碎寶刀,而刀鞘不壞。而如今以石破壁,也是這個道理。

  敲擊許久,那石坑已有數寸之深,陸漸備感疲乏,當下辭別那人,回到潭邊,將養精神。待得精神漸複,又去石壁捶打,如此反復敲打數次,那石坑已深達尺許,敲擊過去,再不如先前那般沉實,漸有空洞之聲。

  陸漸心中喜悅,但疲累感也與時俱增,這日敲打半晌,忽覺「三垣帝脈」一跳,劫力微滯,那一相竟變不下去,不由得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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