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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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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和尚說到這裡,久久無語,陸漸也沉浸於故事之中,忘了言語。 過了半晌,魚和尚方道:「陸漸,你聽了這個故事,有何感想?」陸漸想了想道:「這位思禽先生的做法奇怪得很,叫人無法理解,比方說,他為什麼要將自己畢生心血燒掉,還拍手大笑?」 魚和尚道:「這拍手大笑,卻比那號啕痛哭更絕望十倍。當思禽先生發覺,自己一意推崇的『抑儒術、限皇權』的大道,在這世上終究無法施行,而大道不行,與這大道相合的智慧,不但難以推行,反而會成為帝王獨夫的工具。與其貽害世人,不如毀之於烈火。他口中雖笑,心中之痛卻鮮有人知,是故臨終時大叫『惜乎後世之人,不復知我也』。這一句話,才是他的心聲。」 陸漸聽了,仍是不盡明白,欲要再問,忽生警兆,伸手扶住一根翠竹,翠竹中空,根連大地,將二裡方圓的動靜纖毫傳來,但覺有幾人伏在竹上,忽遠忽近,遊移不定。 陸漸略一沉思,揮刀砍下幾根竹枝,削成竹箭,向著一人藏身之處奮力擲出,但僅擲二十來步,便即墜地。 魚和尚猜到他的心思,說道:「你用『我相』試試。」陸漸又取一支竹箭,依照「我相」扭轉身形,蓄力已畢,猛然擲出。 銳響排空,那竹箭去似驚電,在林中一閃,便聽一聲慘叫,綠竹上墜下一人,黑衣蒙面,肢體扭曲,額上猶見竹箭箭尾。 陸漸本只想驚走來人,誰知竟然射死一人,當真目定口呆。耳聽得竹林颯然,剩下的那些忍者被竹箭驚嚇,轉眼逃得遠了。 魚和尚也甚吃驚,歎道:「此乃意外,和尚也沒想到。」陸漸一日之中連殺三人,心中極不痛快,發了一陣呆,才選了根粗壯竹子,舉刀砍削。 魚和尚奇道:「你做什麼?」陸漸說道:「爺爺說過,大江大河,必通大海。我先造一個竹筏子,到了夜間,咱們悄悄順水航行,到達海邊。那些忍者一定料想不到。」 魚和尚默默點頭,尋思陸上步步危機,隨處皆是忍者陷阱,若是改走水路,可收出其不意之效。眼見竹竿粗大堅韌,陸漸砍伐費力,幾度被竹竿反彈,崩得長刀歪斜,便道:「你以『壽者相』出手,刀至竹身,再變『猴王相』。」 陸漸依法施展,刀鋒所向,斷竹有如割草,變得十分容易,只是身子扭來扭去,甚為彆扭。 魚和尚道:「初習『三十二相』,須得借用各種相態,激發勁力。將來練得久了,相態盡被化去,僅存神意,神意一動,勁力自生,即便端坐也可傷人,到那時,也不會如此彆扭了。」 陸漸砍了十多根大竹,削去枝椏,並破開其中一根,切割成條,搓制竹索。魚和尚便教他用「諸天相」結索,以「多頭蛇相」捆縛竹筏,果然事半功倍。陸漸不時感知四周情形,眾忍者料是損兵折將,一時再無人來。 待得入夜,陸漸將竹筏拖入水中,扶魚和尚坐在筏首,撐著篙順流而下。 其時星月無光,水聲如幽人嗚咽,低微淒涼,兩岸傾崖危岩,在天邊勾勒出纖細模糊的影子,或如渴驥,或如奔麟,或如雄獅,或如餓虎,千姿百態,莫可名狀。 陸漸一顆心始終懸著,生怕嘩啦一聲,又從水中鑽出人來。好在大半夜過去,也無動靜,眼見天色將明,方才確信計謀成功,便坐了下來,正要打盹,忽聽魚和尚咳嗽一聲,以倭語高聲說道:「陸漸,你可知道,忍者殺人,大有學問,若無必殺把握,決不輕發。如今危險才剛開始,你千萬不可大意。」 陸漸騰地站起,脫口問道:「有敵人嗎?」 魚和尚聲音一揚:「忍術的要旨只在八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如何動手,何時動手,被你猜著,便不算高明。至於時機,必在你最無防範之時。而常人最為疏忽的時候,正是天亮之時。」 話音未落,忽聽左岸傳來一聲低嘯,幾道黑影倏然縱起,如淡淡輕煙,縹緲逝去。陸漸不覺冷汗迸出,他自以為得計,不料這一眾忍者早已尾隨,料是定在黎明動手,卻被魚和尚一口喝破,只得暫且放棄。 陸漸當下奮起精神,力撐數篙,將竹筏撐得駟馬難追,卻聽魚和尚歎道:「你且坐下,我有話說。」陸漸只得拋開竹篙,坐了下來。 魚和尚道:「如今暫無危險,咱們來說第四個故事。這個故事,說的卻是和尚自己。」陸漸精神為之一振,凝神細聽。 卻聽魚和尚悠然道:「和尚我隸屬禪宗。我派中人雲遊四方,從不大開山門,也不屬臨濟、雲門、溈仰、曹洞、法眼等禪門五宗,自成一派,消遙自在。 「自從九如祖師開啟宗門、花生大士發揚光大以來,三百年間,已傳六代。每代均是一師一徒,單脈獨傳。何以如此?只因『大金剛神力』練成之後,得如大力菩薩,超越三界,倘若所傳非人,必然造成無邊罪孽。到和尚這一代,武林大勢已生劇變,東島西城遙相對峙,勢如水火。 「想當年,思禽先生坐化之後,因為他終生不偶,並無兒女。是故依照先生遺法,西城城主由八部公選,十年一換,輪流統領西城……」 陸漸奇道:「思禽先生怎會沒有兒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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