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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他頓了頓,問道:「陸漸,你還記得第一個故事裡的那座東海島嶼麼?」陸漸道:「記得。」

  魚和尚說道:「那海島上的大宋遺民自宋亡之後,無時無刻不在圖謀恢復漢室。元末大亂方興,島上弟子便在東南起兵,攻破州縣,割據一隅,有名的便有張士誠與方國珍。可是歷經數代,這些遺民後裔,早已忘記先人初衷,一味貪圖權勢,自以為是,不但不想著匡定社稷,解民於倒懸,反而各逞私欲,互相攻打,以至於被元軍各個擊破。最後,元朝大丞相脫脫親率百萬大軍,將張士誠圍困于高郵城,準備一戰而定東南,徹底肅清南方義軍。

  「當此生死絕境,東海島嶼上的智者高士被迫盡棄前嫌,連成一氣。所有的東島弟子,無論親疏貴賤,紛紛赴援高郵。那一戰,可說是驚天動地、日月無光。元軍人多勢眾,高郵外城幾被蕩平,內城也是岌岌可危。誰知東島弟子不僅視死如歸,抑且製造了許多可怕武器,屢屢重創元軍。雙方拉鋸苦戰,足有月余,元朝大軍終於潰敗,脫脫也被免職。從那之後,元廷再也無力聚集重兵,被迫放棄東南,退守北方。

  「倘若此時,東島弟子仍能齊心協力,大可乘勝北伐。誰知道,強敵方退,島內又因功賞不一,生出齟齬。轉眼間,南方再次陷於混戰,百姓重又落入水深火熱之中。也就在這時,一個年輕人駕乘孤舟,自海外悄然歸來,登上了江南的土地……」

  陸漸脫口道:「是那位大算家麼?」

  魚和尚笑道:「若算年紀,那位大算家已過百歲,如何能稱年輕人呢?」

  陸漸微覺羞赧,訕訕道:「那便是那位大算家的後人了?」

  魚和尚道:「許多人也都如此認為。但因種種緣由,這人的生世始終成謎,就算多年以後,他對來中土之前的往事,也是絕口不提,甚至於他的姓名,也沒有幾人知曉。當年和尚年少好事,聽到師尊談論此人,甚是景仰,四處搜尋他的生平,乃至於偷入皇宮大內,翻閱文獻。

  「偷入皇宮大內?」陸漸失聲道,「大師膽子好大!」

  魚和尚搖頭道:「皇宮大內,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說到膽子,和尚和那年輕人一比,可差得遠了。為了查清他的生平,和尚先後出入大內七次,終於有所發現,在一本殘舊奏章中,提到他時,稱之為『梁逆』,可見他與那大算家同姓;此外,又有奏摺稱他為『賊思禽』,足見他姓梁名思禽了。」

  陸漸喃喃念道:「梁思禽麼?」

  魚和尚點頭道:「卻說這位思禽先生回到中土,目睹戰亂之慘,心如刀割,遂動了匡定天下的念頭。但他性子沖淡,並無王霸野心,通觀南方群雄,大多貪婪暴虐,唯有本朝太祖、洪武帝朱元璋胸懷大志,待百姓多有善政,只苦於地勢不利,被東島群雄所包圍,首尾難顧,形勢十分不利。

  「思禽先生見狀,便投入洪武帝帳下,助其治軍整武,建造攻守利器,陸續打敗東島弟子。東島群雄感覺不妙,二度聯合起來,圍殲洪武帝。一時間,雙方各自建造龐大可怖的武器,徵發數十萬大軍,打得難解難分;但思禽先生終是智高一籌,東島無論運用何種機關計謀,均被破解,加之洪武帝又雄才偉略,經歷幾次大戰,終將東島群雄逼入絕境。這時間,東島中人方才知道是思禽先生從中作梗,並猜出他的來歷,雙方百年舊仇,又添新恨,當下依武林規矩,寄刀留簡,約在八月十五,靈鼇島上,比武論道,一決生死。」

  魚和尚說到這裡,不覺歎了口氣,道:「說起東島一脈,原本智慧淵深,武功通玄,若是用之于正道,乃是蒼生之福。但他們入世太深,一朝涉及權力財富,便不能克制私欲,逐漸腐化而不自知,所有的才智武功,反而成了禍害天下的利器。甚至於到此地步,還想憑藉武力,維繫本島權勢,可謂走火入魔,至死不悟了。」

  陸漸深以為然,連連稱是。

  「靈鼇島一戰,不僅關係天下興衰,抑且關乎武林運勢。我派大苦祖師也曾有幸觀戰。據說當時,東島的絕頂高手傾巢而出,先行布下陣勢,準備讓思禽先生有來無回。直到夜色將闌,圓月西墜,思禽先生也未露面,東島諸大高手皆認為先生不敢來了,正在議論紛紛,忽聽海上傳來洞簫之聲,思禽先生一人一簫,踏著一葉扁舟,飄然而至。」

  陸漸吃驚道:「他一個人麼?」

  魚和尚道:「他在中土並無親友,縱有遠親,也在東島。只不過,東島縱然人多勢眾,卻沒料到一事。」

  陸漸急道:「什麼事?」

  「那便是『周流六虛功』!」魚和尚道,「這門武學,在靈鼇島上,第一次橫空出世,令東島中人措手不及。尋常武功,不過憑藉兵刃拳腳,但這『周流六虛功』,卻可駕馭天地間諸般大能,天地山澤,風雷水火,無不成其利器,可說已不是人間的武功。這一戰,東島對『周流六虛功』無法可施,被思禽先生連敗九大高手,最後群起而攻,依然一敗塗地。這一戰之後,思禽先生在島邊石崖上裂石成紋,寫下:『有不諧者吾擊之』。從此之後,這七字威震武林,而東島卻是一蹶不振,再也無力爭奪天下。

  「此後,洪武帝再無敵手,陸續平定南方,並以破竹之勢,揮師北伐,滅亡元朝,恢復大漢衣冠。然而就當此時,洪武帝與思禽先生之間,卻有了極大分歧,終至於反目成仇。」

  陸漸訝道:「思禽先生幫了洪武帝那麼多忙,交情一定很好,怎麼會生出分歧呢?」

  魚和尚歎道:「對帝王而言,交情再深,也不及權勢要緊。當時,思禽先生說了兩句話,大犯洪武帝之忌。」陸漸問道:「哪兩句話?」

  魚和尚道:「第一句叫做『抑儒術』、第二句則是『限皇權』。」陸漸聽了,也不覺有什麼奇處,渾不知為何這區區兩句話,會令昔日朋友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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