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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魚和尚搖頭歎道:「甯施主,帶走這名劫奴,於你雖無好處,也無損害,你何苦執著至此?」

  「大師以為贏定了麼?」寧不空手按大樹,微微笑道,「要知木中藏火,進此林來,已入無邊煉獄。」

  魚和尚白眉軒舉,恍然道:「原來如此,甯施主佈局可謂深遠。」陸漸正覺不解,忽聽寧不空一聲長笑,身邊一棵合抱大樹猛然炸裂,木屑飛濺。魚和尚大袖疾揮,擋開木屑,身子卻被氣浪衝擊,晃了一晃。

  霎時間,四周樹木紛紛爆裂,魚和尚雙拳越掄越快,陸漸只覺兩股絕大氣流,一者向外,一者向內,彼此撕扯,自己身處其中,大受其苦。他漸漸明白魚和尚話中的「佈局深遠」意在何指,敢情寧不空將自己引入密林,便已布下陷阱,只因他有「木霹靂」之能,密林中的樹木枝葉交纏,盤根錯節,「周流火勁」又是無遠弗屆,只需借一株樹木傳功,便可經由枝葉根結,引爆整座密林。

  火光沖天,暴鳴迭起,魚和尚雖憑「大金剛神力」將火光木屑隔在一丈之外,但隨寧不空內勁波及,細枝碎葉盡成火器,在魚和尚拳勁外遊走,時時尋隙而入,便如一團巨大火球,裹著魚、陸二人,熊熊燃燒。不一陣,東南風起,火借風勢,其勢更強,灼人氣浪滾滾而來,「大金剛神力」的威力圈越見收縮,片刻之間,已縮至六尺。

  忽聽暴鳴聲中,傳來寧不空的笑聲:「大師也當知道,『周流六虛功』共有五要——時、勢、法、術、器。如今東南風起為天時、地處密林為地勢、『木霹靂』為功法、寧某的計謀為心術,雖無絕強火器,卻已深得『周流五要』中的四要。周流五要,得四者無敵,大師還不認輸,更待何時?」他說話之時,「大金剛神力」的威力圈已被壓迫至五尺之內,陸漸如處無邊煉獄,口舌乾燥,毛髮焦枯,端地酷熱欲死。

  忽聽魚和尚歎了口氣,道:「萬城主……」

  寧不空冷笑道:「大師熱昏頭了嗎?城主仙逝已久,你叫他做甚?」

  魚和尚聞如未聞,仍是淡淡地道:「萬城主,你若出手,只須三要,和尚便已拱手認輸,又何須四要?火部甯施主雖得四要,和尚仍有可趁之機。」

  寧不空聽了,沒來由焦躁起來,喝道:「失心風的老和尚,有什麼可趁之機,有膽給寧某瞧瞧。」

  魚和尚嘴角微有笑意,喝一聲「有」,忽地右拳繞身,蕩開火勢,左手食指當空一劃,五尺外的火焰如被淩空撕破,透出一個行書的「有」字。

  陸漸匆忙搶上,卻見魚和尚低眉佇立,腳邊多有刀痕足跡,只不見了那兩名敵人,不由得扭頭四顧,卻聽魚和尚歎道:「不用找了,那是伊賀的忍者,一擊不中,早已遠遁了。」

  陸漸聽得詫異,忽聽魚和尚又道:「陸漸,你扶我到那塊石頭上去。」陸漸聽他聲音發顫,更覺訝異,轉身扶著魚和尚,坐到一塊岩石上。魚和尚掩口咳嗽,陸漸分明看到殷紅鮮血自他指間湧出,不由駭道:「大師您受傷了麼?是方才的忍者嗎?」

  魚和尚搖頭道:「伊賀忍者算不了什麼,還傷不了和尚。」陸漸道:「那便是天神宗,要麼就是寧不空。」

  魚和尚道:「天神宗宵小之徒,殊不足道。甯不空神通雖強,卻也無法傷我到這地步,我這傷,可久遠得很了。」

  陸漸見他神色黯然,不便多問,只得道:「大師,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寧不空一見火中的那七個字,便嚇成那樣?」

  魚和尚道:「那七字,是我模仿『西城之主』萬歸藏的筆跡寫的,然後再以『他心通』的神通,將筆意滲透到寧不空心裡。和尚原本只想借萬歸藏的神威,震懾寧不空,令他的火部絕學露出破綻。不想他一見那七字,便嚇得落荒而逃,委實可怪。和尚至今也沒想得明白。」

  陸漸道:「那『有不諧者吾擊之』是什麼意思?我在甯不空的祖師畫像上也曾瞧過。」

  魚和尚吃驚道:「你瞧過西城的祖師畫像?」陸漸道:「火部、水部、山部、澤部的畫像,我都瞧過。」說罷便將當日聽命寧不空、察看畫像的經過說了。

  「原來如此。」魚和尚歎道,「難怪寧不空情願與和尚一決生死,也不肯放過你,他若不能降服你,也唯有殺你一途了。」

  陸漸驚道:「為什麼?」魚和尚道:「只因那些祖師畫像中藏有一個絕大的秘密,寧不空無論如何,也不想讓你洩漏出去。這也是天意昭然,若非水火交煎,便無法顯露圖中隱語,若非寧不空雙目被毀,你也無法看到這四幅畫像了。」說著低眉垂目,若有所思。

  不一時,他忽地張眼笑道:「孩子,你愛聽故事麼?」

  「怎麼不愛聽?」陸漸也笑起來,「以前爺爺常給我說一些出海的故事,奇奇怪怪的,卻很有趣。」

  魚和尚道:「很好,此去海港,約有四日路程,我便給你講四個故事,這四個故事橫跨三百餘年,牽動億萬蒼生,其中的恩怨情仇,委實可悲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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