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一六九


  欣慰的是,他在奔流城下沒流一滴血,也沒拿起武器反對史塔克家族或徒利家族。只等找到黑魚,就算大功告成,可以返回君臨。我應該待在國王身邊,待在我兒子身邊。托曼瞭解我的心情嗎?真相會導致他丟失王位。你想要父親還是那把醜椅子,孩子?詹姆希望自己知道答案。迄今為止,這孩子最喜歡的是在紙上蓋印章。他甚至不會相信我的話。至少瑟曦會堅決否認。我親愛的老姐,騙子,大騙子。他必須想個辦法把托曼奪過來,趕在瑟曦將他變成第二十個喬佛裡之前,到時候,他還要組建一個嶄新的御前會議來輔佐孩子。瑟曦讓位,凱馮爵士應會同意擔任首相。他不願吃回頭草也沒什麼,七國有的是人才。佛勒·普萊斯特就是不錯的選擇,或者羅蘭德·克雷赫,如果提利爾家不滿意西境人,他也可以推舉馬圖斯·羅宛……甚至培提爾·貝裡席。是的,小指頭雖然機靈圓滑,但出身太低,沒有自己的武裝,大諸侯們不會拿他當威脅。他是完美的首相人選。

  第二十天早晨,徒利家的守衛們離開奔流城。詹姆剝奪了他們所有的武器與盔甲,但允許每人帶走三天的食物和隨身衣物,他還讓他們莊嚴宣誓決不拿起武器反對艾蒙伯爵或蘭尼斯特家族。「幸運的話,十個人裡面有一個會遵守誓言。」吉娜夫人道。

  「棒極了。九個人比十個好對付,你知道,那第十位或許正是幹掉我的人呢。」

  「九個人一樣能幹掉你。」

  「在戰場上被人幹掉總比莫名其妙死在床上強。」或是蹲廁所時叫一個侏儒射死。

  有兩人不肯解甲歸田——奔流城的老教頭戴斯蒙·格瑞爾爵士和侍衛隊長羅賓·萊格爵士。他們要求穿上黑衣。「第四十十年來,城堡就是我的家,」格瑞爾表示,「你放我自由,我能上哪兒去呢?我又老又胖,當不了雇傭騎士。好歹長城總是缺人手。」

  「如你所願。」善後工作又多出一樁麻煩事。詹姆允許他們保留盔甲與武器,再安排格雷果手下的十多個兵護送他們一路前往女泉城。指揮權交給拉夫德,外號「甜嘴」。「將這兩位先生平安送到,」詹姆威脅道,「否則格雷果爵士對付山羊的手段和我對付你們的手段相比,那就是笑話了。」

  又過了好幾天,艾蒙老爺要奔流城全體居民——包括原先的僕人和他帶來的人——到院子裡集合,聽他發表長達三小時的演講,內容是強調他伯爵領主的身份,要人們恭順服從。他不時揮舞授權狀,馬房小弟、女僕和鐵匠們悶悶不樂地看著他。小雨點落下來。

  詹姆從萊曼·佛雷爵士身邊要來的歌手也在聽。他站在敞開的門口,那裡是幹的。「大人應該轉行當歌手才對,」歌手評價,「他的演講比邊疆地的民謠還長,而且他說話幾乎不換氣。」

  詹姆不由笑了,「艾蒙老爺只消有葉子嚼,就可以不換氣。怎麼,你想為他寫首歌嗎?」

  「寫首頂幽默的歌。《鱒魚教導錄》怎麼樣?」

  「別在我姑媽面前唱就好。」詹姆以前沒大關注這名歌手。他個子小,穿檻褸的綠馬褲和褪色的綠外套,衣服上到處用棕色皮革打補丁。他鼻子又長又尖,嘴巴張得很寬,稀疏的棕發垂到脖子,亂蓮蓬的,多時未洗。他大概第五十十歲,詹姆斷定,是個浪跡天涯的雇傭琴手。

  「你以前就跟著萊曼爵士?」他問。

  「只跟了半個月而已。」

  「我還以為你會隨佛雷家一起離開呢。」

  「這位不就是佛雷麼,」歌手邊說邊朝艾蒙老爺點頭,「而這座城堡看來是個過冬的好地方。『白色微笑』渥特加入佛勒爵士的隊伍返鄉了,我想贏得他的位置。縱然我沒有渥特甜美的高音,會唱的下流小曲兒卻比他多出一倍不止——啊哈,大人請原諒。」

  「你會成為我姑媽駕前的紅人,」詹姆道,「假如你想留下來過冬,記得討好吉娜夫人。她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您不留下來?」

  「我應該留在國王身邊,我很快就會回去了。」

  「真遺憾,大人。我會唱的遠不止《卡斯特梅的雨季》,我很想為您表演……噢,各種各樣的東西。」

  「以後再說吧,」詹姆道,「你叫什麼?」

  「七弦湯姆,大人。」歌手摘下帽子,「人們也叫我七神湯姆。」

  「祝你好運,七弦湯姆。」

  當晚,他夢見自己又回到貝勒大聖堂,繼續為父親守夜。聖堂黑暗沉寂,一位女人從陰影中浮現,緩緩地向棺材走來。「姐姐?」他問。

  她不是瑟曦。她全身灰衣,乃是靜默姐妹,兜帽與面紗遮住了面容,但燭光在兩隻猶如綠池塘的眼睛裡舞蹈。「姐姐,」他再問,「你要我做什麼?」話音在聖堂裡迴響。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

  「我不是你姐姐,詹姆,」她用蒼白柔軟的手掀開兜帽,「你忘了我嗎?」

  我根本不認識你,談何忘記?他說不出口。噢,我當然認識她,好久好久以前……

  「你忘了我也罷,連你父親也忘了嗎?不過,我認為你從來沒有真正瞭解他。」她眼睛是翡翠的顏色,頭髮則是亮金色,他辨不出她的年紀。十五歲?他心想,第五十十歲?她登上階梯,站到棺材前面。「他不能忍受別人嘲笑他。那是他最痛恨的事。」

  「你究竟是誰?」他害怕她的答案。

  「我問你,你又是誰?」

  「這只是一個夢。」

  「是嗎?」她傷感地笑道,「看看你的手,孩子。」

  一隻手。只有一隻手,緊緊握著劍柄。只有一隻手。「在夢中,我總是有兩隻手。」他抬起右臂,難以理解地望著醜陋的斷肢。

  「我們夢想著我們得不到的東西。泰溫夢想他兒子能成為偉大的騎士,夢想他女兒能當上王后。他夢想他們強大、勇敢又美麗,沒人可以嘲笑他們。」

  「我成了騎士,」他告訴她,「而瑟曦是王后。」

  一粒珠淚滾過她的臉頰。女人重新戴起兜帽,轉身離開。詹姆呼喚她,但她充耳不聞,裙裾發出輕微的婆娑聲,擦著地板漸行漸遠。別離開我,他想大喊,可實際上,很多年以前,她就離開他們了。

  他在黑暗中顫抖著醒來。臥室冷如玄冰。詹姆用斷肢掀開毯子,爐火已滅,窗戶被風吹開。他走過漆黑的房間,要去關好窄窗,赤腳踏在地上,感覺到某種濕濕的東西,令他下意識地退縮。他起初以為是血,但血從來不會這麼冷。

  雪,窗外飄來的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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