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四五


  「喬佛裡也在我的禱詞當中,」瑪格麗保證,「我曾經愛他愛得發狂,可惜命運作弄,卻沒有福分陪伴他。」

  騙子,太后心想,如果你心底對他還有那麼一點點感情,怎麼忍心急不可耐地嫁給他弟弟。你看中的只是他的王冠。她真想當著全宮廷的面,就在高臺上給這羞紅了臉的新娘結結實實一嘴巴。

  和典禮的簡潔相似,婚宴也很樸素。這回由艾勒莉夫人操辦一切,經歷了喬佛裡事件·瑟曦不願再操勞了。宴會只有七道菜,黃油餅和月童在席間娛樂賓客,還有樂師演奏音樂,包括若干笛手和提琴手,一個琵琶手、一個長笛手和一個豎琴手。唯一的歌手為瑪格麗的最愛,渾身天藍色打扮,是個目中無人的浮華少年,他自稱「藍詩人」,演唱了幾首情歌。「真遺憾,」奧蓮娜夫人大聲抱怨,「我想再聽《卡斯特梅的雨季》。」

  看見這老太婆,「蛤蟆」巫姬那張臉便沒來由地浮現在瑟曦眼前,那張滿是皺紋、森然可怖,而又精明睿智的臉。老女人都是這樣子,她試圖安慰自己,沒什麼特別的。事實上,駝背女巫長得和荊棘女王一點都不像,可不知怎地,奧蓮娜夫人不懷好意的微笑又把她重新帶回了巫姬的帳篷。她忘不了那裡的味道,空氣中有奇異的東方香料,忘不了巫姬柔軟的牙床吸吮她指頭上的鮮血。來日你將母儀天下,老巫婆對她保證,唇上淋漓的血液閃閃發光,直到另一位女人的到來,比你年輕也比你美麗。她會推翻你,並奪走所有你珍愛的東西。

  瑟曦的視線越過托曼,看著瑪格麗坐在椅子上和她父親談笑。她確實很美,太后不得不承認,可她的美貌只是因為年輕。連農家女在特定年齡也會顯得俊俏,當她們還是那麼嬌嫩、那麼純真、那麼貞潔的時候,也會有瑪格麗那樣的棕發棕眼。是的,傻瓜才會認為她比我美。可惜世上充斥著傻瓜,尤其是她兒子的宮廷裡面。

  看到梅斯·提利爾起身帶領眾人祝酒,她的心情就更糟糕了。高庭公爵將金杯高高舉起,朝他漂亮的小女兒微微一笑,然後用洪鐘般的聲音喊道:「敬國王陛下和王后陛下!」廳內的綿羊們紛紛「咩咩」叫著回應。「敬國王陛下和王后陛下!」他們同聲呼喊,一齊碰杯,「敬國王陛下和王后陛下!」她別無選擇,只能響應。要是賓客們全體化為一張臉就好了,瑟曦心想,那樣她就可以把酒潑進這張臉的眼睛裡,教他們瞧清楚誰才是真正的、永遠的王后。提利爾的黨羽中唯一記得她的是派克斯特·雷德溫,輪到他祝酒時,青亭島伯爵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為了我們的兩位王后!」他唧唧喳喳地說,「過去和現在的!」

  瑟曦喝了無數杯葡萄酒,卻將裝食物的金盤子推開。詹姆吃得更少,而且幾乎不在高臺上落座。他跟我一樣緊張,太后望著弟弟在大廳內來回巡視,心裡想,詹姆不時還用那只完好的手把廳中的織錦掀開,似乎要確保無人躲藏其中。她很清楚,弟弟在屋外層層設防,四處布下了蘭尼斯特槍兵,而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爵士和馬林·特蘭爵士分頭把守著前後兩道門扉,巴隆·史文守在國王身後,洛拉斯·提利爾站在太后後面。除了這幾位白騎士,任何人都不得帶武器入廳。

  我兒子是安全的,瑟曦告訴自己,沒人能傷害他,至少在這裡做不到,至少現在做不到。雖然如此,每當她望向托曼,看到的卻是抓摳喉嚨的喬佛裡:每當托曼輕輕咳嗽,她的心臟就霎時停止了跳動。她急匆匆地伸手去夠兒子,把一位僕女推在一邊。

  「只是一點酒嗆住了。」瑪格麗·提利爾微笑著安慰她。說罷,這女孩執起托曼的手,親吻他的指頭,「我的小愛人,你喝慢點啊,瞧,你快把你母親大人給嚇死了。」

  「對不起,媽媽。」托曼窘迫地說。

  此情此景瑟曦再也受不了了。我不能讓他們看見我的眼淚,她一邊想,一邊感覺到濕潤的液體盈滿眼眶。於是她起身越過馬林·特蘭,大步走到後方的走廊上。一根孤零零的牛脂蠟燭高懸於頭頂,她容許自己輕輕啜泣了一下,接著又一下。女人可以哭,太后卻不行。

  「陛下?」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打擾您了嗎?」

  這是女人的聲音,夾雜著東方口音。一時間,她還以為「蛤蟆」巫姬從墳墓中爬出來找她,片刻後才發現是瑪瑞魏斯的老婆,奧頓伯爵在流亡期間迎娶並帶回長桌廳的黑眼美人。「小廳裡太擁擠,」瑟曦聽見自己開口解釋,「煙熏得我眼睛痛。」

  「我也是,陛下。」瑪瑞魏斯夫人和太后一般身高,但頭髮並非金黃,一而是烏黑,她有橄欖色皮膚,年紀至少比瑟曦小十歲。她遞給瑟曦一張蕾絲鑲邊的淡藍色絲綢手帕。「我也有個兒子,等他結婚那天,我會哭得像個淚人兒。」

  瑟曦趕緊用手帕幾下擦乾臉頰,惱恨淚水被對方瞧見。「謝謝。」她生硬地說。

  「陛下,我……」密爾女人壓低聲音,「有些事我得讓您知道。您的侍女被收買了……您的一舉一動,她都向瑪格麗報告。」

  「塞蕾娜?」刹那間,怒火在瑟曦體內沸騰。我還能信任誰?「你確定?」

  「我跟蹤過她。是的,瑪格麗從未與她見面,她利用自己的表親作為耳目,以傳遞消息。有時是埃籮、有時是雅蘭、有時又是梅歌,這三人跟瑪格麗情同姐妹。您的侍女常跟這三位提利爾在聖堂中碰面,裝做祈禱的樣子,您若不信,明日請派人在樓臺上監視,您的人將會親眼目睹塞蕾娜在處女的祭壇下向梅歌低聲傾訴。」

  「即便這是真的,你報告我又目的何在?你自己就是瑪格麗的隨從,為何背叛她?」瑟曦從小就在父親膝下學會了懷疑;這裡一定有陷阱,一個企圖在獅子和玫瑰之間散播不和的陷阱。

  「長桌廳雖然效忠于高庭,」密爾女人輕鬆地一甩黑髮,回答道,「但我來自密爾,我的忠誠只針對我的丈夫和兒子。我要為他們打算。」

  「我明白了。」在寒冷的走廊裡,太后聞到密爾女人身上的香味,那是麝香的氣息,混合了苔蘚、泥土和野花的味道,而在這些味道下面,她嗅出勃勃野心。她在提利昂的審判上作過證,瑟曦突然想起,她親眼看見小惡魔將毒藥放進小喬的杯子裡,而且有勇氣說出口。「此事我會仔細調查,」太后承諾,「若你所言不假,一定重重有賞。」若你敢欺騙我,我就拔掉你的舌頭,還要剝奪你丈夫的領地與財產。

  「慷慨的太后陛下,您真美麗!」瑪瑞魏斯夫人咧嘴微笑,她的牙齒潔白,嘴唇豐厚而沉暗。

  太后回到小廳時,發現弟弟正在煩躁不安地來回踱步。「只是一點酒嗆住了,卻把我嚇得不輕。」

  「我也是,腸胃打結,什麼都吃不下,」她朝他抱怨,「酒中唯有苦味,這場婚姻是個錯誤。」

  「這場婚姻是個必須完成的任務。放心,孩子是安全的。」

  「笨蛋,戴上王冠的人永遠不會安全。」她掃視大廳:梅斯·提利爾正和他的騎士們談笑風生;雷德溫伯爵和羅宛伯爵在竊竊私語;凱馮爵士在大廳後面就著一杯酒默默思考,而藍賽爾正跟一位修士說著什麼;塞蕾娜在席間服務,她滿上新娘的一位表親的杯子,酒液殷紅如血;派席爾大學士睡著了。這裡我誰都不能依靠,即便唐姆也不行,她陰沉地意識到,我要把他們統統換掉,國王駕前應該都是我的親信。

  隨著甜品、乾果和奶酪上桌又被清掉,瑪格麗與托曼開始跳舞。他倆在席間旋身的模樣,頗有幾分荒謬可笑。提利爾女孩比她的小丈夫足足高了一尺半,而托曼原本不擅舞技,沒有喬佛裡的優雅靈巧。不過,他還是竭盡全力,不在乎失誤多少。等這所謂的「處女」瑪格麗跟他跳完,她的表親又輪番上前,纏著要陛下也與她們跳。她們是故意的,故意用車輪戰耗盡托曼的體力,好讓他步履踉蹌,在群臣面前出醜,瑟曦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兒子,一邊憤恨地想,半個宮廷都在國王背後指指戳戳。

  等埃籮、雅蘭和梅歌與托曼跳完,瑪格麗又和她父親、再與她哥哥洛拉斯跳。百花騎士身穿純白絲衣,腰束金玫瑰腰帶,再用一隻翡翠做的玫瑰別針扣住披風。他們也好像一對雙胞胎啊,瑟曦邊看邊想。洛拉斯爵士只比他妹妹大一歲,他們有同樣大大的棕色眼睛,同樣蓬厚的棕色鬈髮,慵懶地披散在肩,還有同樣光滑無瑕的皮膚。讓他們臉上同時長出一堆疹子會教導他們謙卑之道。洛拉斯比較高,面孔上有些棕色絨毛,而瑪格麗有女人的體形,除此之外,他們跟她和詹姆幾無二致——這讓她很是惱怒。

  她的孿生弟弟打斷她的沉思,「陛下願意隨您的白騎士下場跳舞嗎?」

  她白了他一眼。「你沒手怎麼跳,用那個斷肢嗎?不,你還是給我倒酒好了,注意別潑出來。」

  「別潑出來?我可做不到。」他轉身繼續在廳內巡邏,她不得不自己去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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