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九三


  「我們多恩人喜歡用矛。況且這是唯一能抵消他龐大身軀的辦法。過來看看,小惡魔大人。注意,絕不能碰它。」此矛長達八尺,矛柄由芩樹製成,平滑、粗厚而沉重,最後兩尺是鋼鐵:苗條的樹葉狀矛頭最後縮成一個邪惡的尖端,看上去銳利得可以用來刮鬍子。奧柏倫將矛柄拋擲把玩,只見尖頭閃爍黑光。油?毒藥?提利昂決定還是不知道的好。「希望你精於此道。」他有些懷疑地說。

  「你沒理由抱怨。就算克裡岡爵士有你說的那樣恐怖,可不管他鎧甲多厚,關節處總有縫隙。手肘與膝蓋,腋窩下面……我會隨便找個地方給他搔癢癢,我向你保證。」他把矛放到一邊,「人們都說蘭尼斯特有債必還。今天的流血之後,你或許該同我一道返回陽戟城。看到凱岩城的法定繼承人,我哥哥道朗定然喜出望外……特別是假如他帶上可愛的妻子,臨冬城夫人的話……」

  毒蛇認為我把珊莎藏了起來,就像松鼠貯藏過冬的果子嗎?如果他真那樣想,提利昂倒覺得沒必要戳穿。「一次多恩之旅看來不錯,我開始這樣認為了。」

  「準備一次長期旅行,」奧柏倫親王吮了口酒,「你和道朗應該有許多共同話題。比如音樂、貿易、歷史、美酒、侏儒的銅板……繼承和遺產的法律。無疑來自舅舅的勸告有助於讓彌賽菈女王挑起重擔來。」

  如果瓦裡斯放出小小鳥兒的話,奧柏倫已給了它們足夠的把柄。「我還要一杯酒。」提利昂說。彌賽蒞女王?假如我真的藏住珊莎就好了。到時候,讓她為彌賽菈起兵,北境會聞風而從嗎?紅毒蛇的話,明確暗示著造反。我真的會反對托曼,反對自己的父親嗎?瑟曦一定會吐血的。也許單為這個就夠了。

  「記得頭一次見面時我說的故事嗎,小惡魔?」奧柏倫親王問,神恩城的私生子跪在地上為他系牢護脛甲。「其實,我和我姐姐不是為了看你的尾巴才去凱岩城的。我們有一個使命。這個使命讓我們走過星墜城、青亭島、舊鎮、盾牌列島、克雷赫城,最後來到凱岩城……我們真正目的是達成聯姻。道朗和諾佛斯的梅拉莉歐夫人訂了婚,所以那次留守陽戟城,而我姐姐和我都還沒有對象。」

  「一路上伊莉亞異常興奮。她正值如花的年歲,但由於身體柔弱多病,出門次數不多,這回是大好機會。當時我最開心的莫過於嘲笑姐姐的求婚者。喏,有懶眼皮大人,果醬唇紳士,有個人還被我稱做陸行的鯨魚。稍微像樣點的是年輕的貝勒·海塔爾。這小夥子不錯,姐姐幾乎愛上了他,直到他不幸地在聚會中放了個屁。我迅速地將他命名為「屁風」貝勒,在此之後,伊莉亞除了發笑再沒正眼瞧過他。少年時代的我是個怪物,真該把毒舌切下來。」

  是的,提利昂默認,貝勒·海陶爾不再是小夥子了,他身為雷頓大人的繼承人,如今富有、英俊、聲名赫赫,外號「歡笑」貝勒。如果伊莉亞嫁的是他而非雷加·坦格利安,如今她也許會在舊鎮生活,她的孩子會長得比她本人還高。他不禁思忖多少生命為一陣屁風所熄滅。

  「蘭尼斯港是我們旅行的最後一站,」奧柏倫親王續道,同時亞隆·科格爾爵士為他穿上加墊皮衣,並從後面系緊,「你認為我們的母親何時認識的?」

  「記得她倆小時候都進過宮。作為雷拉公主的女伴?」

  「就是這樣。我相信是我們的母親聯合制訂了這個計劃。一路展覽的那些果醬唇紳士和雀斑少女都不過是飯前開胃菜,只為了吊起我們的胃口。正餐在凱岩城。」

  「瑟曦與詹姆。」

  「多聰明的侏儒。的確,伊莉亞和我大了點,你的姐姐和哥哥那時才八九歲。不過,五六歲的年齡差異不算什麼。我們船上有個空艙,非常好的艙室,專為貴客預備,平日就用來招待某些人來往陽戟城。這回,也許是一個年輕的書記,或者是伊莉亞的女伴。你母親大人的意思是把詹姆許給我姐姐,或把瑟曦許給我。甚至兩人一起。」

  「有可能,」提利昂指出,「但我父親——」

  「——統治著七國上下,在家裡卻被他夫人統治著,我母親常這樣說。」奧柏倫親王舉起手,好讓達苟士·曼伍笛大人和神恩城的私生子從頭上為他套下鎖甲。「在舊鎮,我們得知你母親的死訊和她產下的怪物兒子,當即就該折回,我母親卻選擇繼續航行。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們在凱岩城受到的招待。」

  「我沒有告訴你的是我母親最後實在等得忍無可忍,便向你父親提出我們的協議。數年以後,她彌留之際,向我透漏當初遭到泰溫公爵何等粗暴的拒絕。他通知她,他女兒是為雷加王子準備的;而當她提出讓詹姆娶伊莉亞,他提議以你來代替。」

  「這提議被她認為是種侮辱。」

  「的確如此。你自己看得出來吧?」

  「啊,的確。」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提利昂心想,是我們的父母和前人做的事。我們不過是他們的牽線木偶,直到某天我們自己的孩子連上我們做的線,在我們的牽引下跳舞。「很好,雷加王子最後娶了多恩的伊莉亞而非凱岩城的瑟曦·蘭尼斯特,你母親似乎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她正是那樣想的,」奧柏倫親王贊同,「但你父親卻不是不記仇的人。在這點上,他給塔貝克伯爵夫婦及卡斯塔梅的雷耶斯家都上過課,而在君臨,他教導了我姐姐。我的頭盔,達苟土。」曼伍笛遞給他一個高聳的金盔,額頭有一銅盤,象徵多恩的太陽。提利昂發現他把護面甲移去了。「伊莉亞和她的孩子們等待正義已經很久了,」奧柏倫親王戴上柔軟的紅皮革手套,再度提起長矛,「今天,他們將得到它。」

  外院被選做決鬥場。提利昂蹦跳著才能跟上奧柏倫親王的大步。毒蛇很興奮,他心想,期望能噴出毒汁來。天氣灰暗多風,太陽竭力想從雲端中露頭。提利昂不確定自己性命所依的人最終能否獲勝。

  成千人跑來觀睹他的生死。他們在城牆走道上站成一排,還肩並肩地擠在堡壘和塔樓的階梯上。馬房門內,拱橋窗戶中,陽臺和屋頂上到處都有人。而廣場本身更擠得滿滿的,迫使金袍衛土和禦林鐵衛彈壓驅趕,以為決鬥留出空間。為了能舒舒服服地看,很多人搬凳子來,有的則抬來木桶。這場決鬥應該在龍穴裡舉辦,提利昂酸溜溜地想,按人頭每人收一個銅板,就不愁喬佛裡的喪葬花費了。很多圍觀者把小孩扛在肩上,看見提利昂出現,便指著他不停叫喚。

  格雷果爵士身邊的瑟曦看起來就像小孩。穿上鎧甲的魔山則是個龐然巨物,繡有克裡岡家三黑狗徽記的長長黃袍下,鎖甲外罩全身重鎧,暗灰色鋼鐵密佈戰鬥留下的凹槽和劃痕,這下面還有煮沸皮甲和棉襯墊,平頂巨盔緊扣咽喉,只給口鼻留下呼吸孔道,眼旁還有一道用來觀察的窄孔,盔頂的裝飾是一隻石拳。

  如果說傷勢削弱了格雷果爵士,至少從他跨過庭院的動作中提利昂半點也沒發現。他就像是用一塊巨石鑿刻而生。那把足足六尺長的醜陋巨劍插在身前的地上,格雷果爵士用一對套著龍蝦護手的巨掌緊握十字柄。眼見這番氣勢,即使奧柏倫親王的情婦也為之動容。「你要和他打?」艾拉莉亞·沙德靜靜地問。

  「我要宰了他。」她情人漠不關心地回答。

  提利昂有自己的疑慮,心也因之提到了嗓子眼。看著奧柏倫親王,他暗暗期望是波隆為自己出戰……或者更好的,詹姆。紅毒蛇輕裝上陣,除護脛、臂鎧、護喉、甲衣、戰裙之外,只穿了柔軟皮衣和平滑絲內衣。鎖甲外罩一層閃閃發亮的銅鱗片,但兩者加起來也不及克裡岡那全身重鎧四分之一的防護。移去護臉甲之後,親王的頭盔只剩一半,甚至連護鼻都沒有。他圓形的鋼盾打磨得十分耀眼,上面有用紅金、黃金、白金和黃銅混合鑄成的長槍貫日紋章。

  一直圍著轉圈,引誘其發力攻擊,直到他連劍也舉不動為止,最後再展開反撲。紅毒蛇的算盤似乎和波隆一樣。但傭兵對這樣的冒險已習以為常。我向七層地獄祈禱你明白自己在幹什麼,毒蛇。

  兩個決鬥者之間,一座月臺從首相塔伸出來,泰溫公爵和他兄弟凱馮在此就座。國王托曼並未出席,這讓提利昂感到一絲安慰。

  泰溫公爵簡略地掃了侏儒兒子一眼,舉起手臂。一打號手立即吹奏,好讓人群安靜。總主教戴著高大的水晶寶冠曳步上前,祈求天父為他們的清白作出決斷,祈求戰士賜予正義的一方以力量。是我!提利昂想喊出來,但喊出來只會惹起人們的笑,他受夠了人們的笑。

  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爵士把克裡岡的盾遞給他,那是一塊巨大的黑鐵包邊的厚橡木板。魔山將左臂穿過皮帶時,提利昂看見盾上克裡岡家的獵狗徽章被蓋住了。今天格雷果爵士以七芒星上場,代表安達爾人渡過狹海帶到維斯特洛的七神——他們便是在七神旗幟下征服了先民、趕走先民的神靈。真虔誠,瑟曦,但我想這不會給諸神留下什麼印象。

  兩人之間有五十碼的距離。奧柏倫親王大步上前,魔山迅速回應。他走的時候地面並沒有抖,提利昂告訴自己,是我的心在跳。只剩十碼時,紅毒蛇停下來發話,「他們告訴你我是誰了嗎?」

  格雷果爵士輕蔑地哼了一聲,「某個死人。」他繼續上前,毫不動容。

  多恩人滑向一旁。「我是奧柏倫·馬泰爾,多恩領親王。」魔山跟著轉向,以便把對方保持在視野中。「伊莉亞公主是我的姐姐。」

  「誰?」格雷果·克裡岡問。

  奧柏倫長矛突刺,但格雷果爵士用盾抵住矛頭,推向一旁,接著猛地揮動巨劍砍向親王。多恩人毫髮無傷地避開。長矛再次突刺。克裡岡砍向長矛,不過馬泰爾迅速縮了回去,接著又是另一次突刺。這回矛尖在魔山胸膛上劃過,發出刺耳的金屬刮割聲,它切開外套,在鋼甲上留下一條長而明亮的劃痕。「伊莉亞·馬泰爾,多恩的公主,」紅毒蛇嘶叫道,「你奸了她。你殺了她。你害了她孩子。」

  克裡岡爵士咕噥著。他步履沉重地衝鋒,砍向多恩人的頭顱。奧柏倫親王輕易地避開了這一擊。「你奸了她。你殺了她。你害了她孩子。」

  「你是來打架還是來廢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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