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五八


  騎行在一片遭踐踏的麥田裡,穿過一道低矮的石牆,詹姆聽見背後「嗖」地一聲輕響,十幾隻鳥兒展翅騰空。「快伏下!」他大吼,邊把頭緊貼馬脖子。說時遲那時快,飛箭沒入馬臀,坐騎尖叫人立。另幾隻箭飛向前方,克裡奧爵士一頭從鞍上栽下,腳還在鐙裡,馬則拼命狂奔,牽動佛雷的頭顱和地面碰撞,慘叫聲不絕於耳。

  詹姆的老白馬盲目地轉圈,因疼痛而喘氣。他四下搜尋布蕾妮,發現她還在馬上,雖然背上和腿上各中了一箭,但似乎並不在意。她拔出武器,挽個劍花,搜尋弓箭手。「牆後面!」詹姆叫道,努力改變瞎馬的方向。該死的鐐銬,纏住了韁繩,空中又有飛箭之聲。「沖啊!」他猛力踢馬,朝它咆哮,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讓這匹老苯馬跑起來。他倆沖過麥田,撞斷無數稻穗。詹姆心中暗自惴惴:妞兒得跟緊我,否則教土匪們知道一個毫無武裝,全身鐐銬的人自動上門那可不妙!接著他聽見她沉重的呼吸,「暮臨廳萬歲!」犁馬轟隆跑過,她高聲呐喊,揮舞著長劍,「塔斯萬歲!塔斯萬歲!」

  土匪們匆忙射出最後幾隻箭,四散逃竄。媽的,沒種的傢伙,只會放冷箭,騎士一衝鋒就開溜。布蕾妮在牆邊勒馬,等詹姆趕上,敵人已在二十碼外的森林中消失無蹤。「喲喲,你挺愛好和平嘛。」

  「他們跑了。」

  「沒錯,這是宰殺他們的最好時機。」

  她還劍入鞘。「你幹嘛往前沖?」

  「弓箭手唄,只要遠遠躲在牆後面射,膽子敢情大,等你迎頭追上去,就非得抱頭鼠竄——因為他們知道被追上的下場。喏,你背上有只箭,腳上也有一隻,我來處理吧。」

  「你?」

  「不然還有誰?克裡奧表弟的馬想必拿他腦袋當犁使呢。唉,不管怎麼說,我們得找找他,他總歸有蘭尼斯特的血統。」

  等找到佛雷,對方腳還在馬鐙裡,一隻箭穿了右臂,另一隻射進胸膛,不過致命的是頭顱與地面的碰撞。詹姆伸手試探,頭頂全是血,粘粘地好象糨糊,其中含有片片碎骨。

  布蕾妮跪下來,握住他的手。「還很溫暖。」

  「很快就涼啦。我要他的馬和衣服,這身跳蚤破布早該換了。」

  「他可是你表弟啊。」妞兒震驚地道。

  「曾經是,」詹姆同意,「你就別替我惋惜了,咱家的表弟多的是。對了,他的劍我也要,晚上還能幫你守夜呢。」

  「不要武器也能守。」她站起來。

  「對,綁在樹上守,是吧?嗯,方便我跟土匪作交易,好讓他們砍了你的肥脖子,妞兒。」

  「我不會給你武器。還有,我的名字是——」

  「——布蕾妮,我不健忘。好啦,我發誓不傷害你還不行?幹嘛像個小姑娘家似地戰戰兢兢呢?」

  「你發的誓一錢不值。你也對伊裡斯發過誓。」

  「這個類比不合適,就我所知,你沒有烹烤活人的興趣。再說,咱倆走這一遭的目的不就是把我平安無恙地送回君臨麼?」他蹲在克裡奧的屍體旁,開始解劍帶。

  「停下,立刻停下,不准再動!」

  詹姆厭煩了,厭煩了她的懷疑,厭煩了她的侮辱,厭煩了她彎曲的牙齒,厭煩了她滿是雀斑的寬臉,厭煩了她稀疏軟塌的頭髮。他不管她的命令,逕自用雙手抓住表弟的長劍劍柄,用腿抵住屍體,一下子抽出來。武器出鞘,他不假思索,立刻上舉,挽出一朵迅捷的死亡之花。刀劍相交,「鐺」地一聲,發出令骨頭震顫的巨響。這布蕾妮反應還真快!詹姆笑了,「不錯,妞兒,有兩下子嘛。」

  「把劍給我,弑君者。」

  「噢,給。」他一躍而起,沖了過去,長劍在手中仿如活物。布蕾妮向後跳開,左右躲避,他則亦步亦趨,不斷攻擊,打得她喘不過氣。兩柄鋼劍,親吻、分開、親吻、分開,詹姆的血液在歌唱,這才是他的生命,惟有戰鬥、惟有死亡的舞蹈,方能令他生機勃勃。我縛著雙手,算是讓了先,這樣妞兒總能招架幾回合,讓我滿足滿足吧?由於鐐銬的關係,他被迫雙手執劍,而此劍的威力和長度又比不上真正的雙手劍。算啦,表弟的劍只配來對付什麼塔斯的布蕾妮。

  高高,低低,過頭一擊,他發出暴風驟雨的攻打;左左,右右,回身一斬,飛濺的火花星星點點……上擊,側擊,下斬,不斷前進,不斷壓迫,一步一刺,一撩一步,一步一削,斬,劈,速度,速度,速度……

  ……直到最後,難以呼吸。他被迫退後,將劍插進土裡,稍事休息。「就一個妞兒而言,」他評價,「你還不錯。」

  她緩緩地深吸一口氣,眼睛始終警覺地盯著他。「我不會傷害你,弑君者。」

  「呵呵!你以為自己能行?」他將長劍高舉過頂,再度發動攻擊,鐵鐐叮噹作響。

  詹姆不知道這回持續了多久,好似有幾十分鐘,甚至幾個小時,時間在刀劍交擊中流逝。他將她趕離表弟的屍體,趕過大路,趕進森林。她在不經意間絆到樹根,他以為機會來了,誰料她單膝跪下,頑強抵抗,竟然守得密不透風,卸下一記勢在將人劈成兩半的猛斬之後,又以雷霆之勢開始反擊,漸漸地,站了起來。

  舞蹈繼續。他將她逼到一棵橡樹上,卻又被她溜走,他破口大駡,隨她跨過一道塞滿落葉的淺溪。鋼鐵在歌唱,鋼鐵在歌唱,噹啷,火花,噹啷,妞兒逐漸像個母豬似地喘起氣來,可他就是打不中,好象她渾身有金鐘罩鐵布衫,刀槍不入。

  「不錯不錯,」他再度停下來喘氣,接著旋向她的右面。

  「就一個妞兒而言?」

  「嗯,差不多等於剛上道的侍從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來啊,來啊,親愛的,音樂在演奏,能和您跳一曲嗎,好小姐?」

  她咕噥著沖上前,長劍狂舞,頃刻間攻守易勢。她的一擊掃過他額頭,鮮血流進右眼。願異鬼抓走她!也掀了奔流城!該死的地牢,竟讓我技藝生銹!還有這該死的鐵鐐!他的眼皮逐漸沉重,肩膀開始麻木,手腕因鐵環、手銬和長劍的重量而酸痛。每一記都越來越沉,詹姆心知不能像之前那麼揮灑自如,劍也舉不到那麼高了。

  她比我強壯。

  這個認知令他震顫。從前,勞勃比他強壯,壯年時代的「白牛」傑洛·海塔爾和亞瑟·戴恩爵士亦然,可在活人當中,只有大瓊恩安柏勝過他,克雷赫家的「壯豬」或許有一拼……哦,別忘了克裡岡兄弟,尤其是當哥哥的魔山,一身蠻力近乎非人。但總之,我的速度和技巧遠勝他們,當代無人能敵。可她是個女人啊!啊,儘管身體壯得像頭肥豬,可……可,可她的體力沒道理比我強啊!

  她把他再度逼進小溪,叫道:「放下武器!投降!」

  詹姆踩上一塊流石,當他意識到自己正在滑倒時,便順勢朝前刺去。劍尖穿破褲子,稍稍撂進上腿,一朵紅花驟然綻放,詹姆只來得及欣賞一刹那,膝蓋便撞上岩石,痛得頭昏眼花。布蕾妮跳上前來,踢開他的劍。「投降!」

  詹姆用盡全力,用肩膀頂她的腿,使她倒在他身上。他們滾在一起,拳腳相加,直到最後她騎到上面。他把她的匕首拔出,可還來不及使用,就被扣住手腕,往岩石上一砸。脫臼般的疼痛。她用另一隻手壓住他的臉。「投降!」她把他的頭浸進水中,片刻之後又拉出來,「投降!」詹姆朝她臉上吐口水。她一用力,水聲嘩嘩作響,他又被壓進水中,無力地踢打,無法呼吸。接著又出來。「投降,否則我淹死你!」

  「想違背誓言?」他反擊,「想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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