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二八


  「這一個,」提利昂輕聲道,「叫狄姆,你去跟船長說:倘若此人在抵達東海望之前,不慎被海浪卷走,斷不會有人見怪。」

  「是,大人,聽說最近北方洋面時有雷暴發生。」傑斯林爵士鞠躬後轉身離去,披風在身後獵獵抖動。他踩在史林特的金絲披風上。

  提利昂獨坐桌邊,淺酌剩下的冬恩佳釀。僕人來來去去,清理碟碗餐盤。他吩咐他們把酒留下。等一切收拾妥當後,瓦裡斯輕步滑了進來,一身淡紫長袍,散發出薰衣草的香味。「親愛的大人,您幹得可真漂亮喲!」

  「那我為何滿嘴苦澀?」他伸手揉揉太陽穴,「我叫他們把亞拉爾·狄姆扔進海裡,真想把你也丟進去!」

  「這樣做,只怕您會失望喲。」瓦裡斯答道,「暴風來了又走,巨浪沖刷過頭,大魚吃掉小魚,可我依舊好端端地在海裡劃水呢。讓我也嘗嘗這酒?我瞧史林特大人挺喜歡哪。」

  提利昂皺緊眉頭,朝酒瓶揮揮手。

  瓦裡斯倒了一杯,「哎呀,像夏天一樣甜美。」他又啜一口,「葡萄在我舌尖歌唱呢。」

  「我還在想到底是什麼噪音。叫葡萄給我安靜,我的頭快裂了。原來是我老姐。就算那位『忠心耿耿』的傑諾斯大人不肯直說,我也明白,是瑟曦派金袍子去了妓院。」

  瓦裡斯有些緊張地吃吃竊笑。沒錯,他早就知道。

  「為什麼不早說?」提利昂語帶控訴地問。

  「因為她是您親姐姐嘛,」瓦裡斯彷佛受了極大的委屈,泫然欲泣,「大人,這種事本來就很難啟齒,我就是害怕您聽了不知會有何反應。您願意原諒我嗎?」

  「不願意!」提利昂斥道,「你這傢伙該死,她更該死!」他知道自己動不了瑟曦,起碼現在動不了——即便他有這種想法,而他可是一點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想不想。然而坐在這裡,只拿到傑諾斯·史林特和亞拉爾·狄姆這種聽命行事的走狗,演一齣主持正義、懲奸除惡的假戲,自己老姐卻繼續專權亂政,真是想了就有氣。「瓦裡斯大人,以後你知道什麼,務必通通告訴我,不准有任何隱瞞。」

  太監露出狡黠的微笑,「親愛的大人啊,那恐怕得花老長一段時間喲。我知道的事可實在不少呢。」

  「知道再多有什麼用,可惜救不了這孩子。」

  「哎呀,可不是嘛?其實還有另一個私生子,是個男孩,年紀稍微大一點。我已經打點過,確保他不會碰上麻煩……但我承認,我作夢也想不到連小嬰兒都會遭殃。不過是出身低賤的小女孩,未滿周歲,她娘又是個妓女,這哪能構成什麼威脅嘛,你說是不?」

  「她是勞勃的孩子,」提利昂忿忿地說,「對瑟曦而言,光這一點就夠了。」

  「是啊,真教人心痛。說起來,都是我不好,才會讓這可憐的好孩子和她媽媽遭遇不幸。她媽媽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她可是深愛著我們的先王啊。」

  「是麼?」提利昂不知那女孩長什麼樣,但在他心目中的她是雪伊和泰莎的合體,「我在想,到底妓女能不能真心愛一個人?不,不要回答,有些事還是別知道的好。」他把雪伊安頓在一棟寬廣的木石大宅裡,擁有獨立的馬廄、水井和花園。他給了她眾多僕人以供使喚,還買來一隻盛夏群島的白鳥與她為伴。她有了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還有專門保護她的守衛,但她依舊不滿足。照她說,她只想和他在一起,服侍他,幫他的忙。「你最能幫我忙的地方,就是在床上。」某天夜裡,激情過後,他躺在她身邊,頭枕著柔軟的乳房,下體有甜蜜的酸疼,對她這麼說。她沒有回答,但他從她的眼神裡看得出,這並非她期待的答案。

  提利昂歎口氣,伸手要拿酒,卻想起傑諾斯伯爵的事,便又把酒瓶推開去,「看來我老姐說的是實話,史塔克之死完完全全是我外甥的餿主意。」

  「喬佛裡國王下達命令,傑諾斯·史林特和伊林·派恩爵士負責執行,他們行動果斷,毫不遲疑……」

  「……好似早已知情。沒錯,我們已經討論過這個可能,但現在也拿不出證據。但總而言之,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亂來。」

  「那麼大人,既然您現在掌握了都城守備隊,想必就可以預防陛下他……亂來了?當然啦,還有太后的貼身護衛要考慮……」

  「紅袍衛士?」提利昂聳聳肩,「放心,維拉爾是聰明人,他知道自己效忠的對象是凱岩城,而我來這裡是家父的意思,所以瑟曦不太可能拿他們來對付我……再說,他們總共也不過一百人,光我自己的手下就是他們的一倍半。如果拜瓦特如你所言般可靠,那我還有六千金袍軍可用。」

  「您會發現傑斯林爵士是個勇敢、正直、聽話……知恩圖報的人。」

  「對誰知恩圖報?」提利昂不信任瓦裡斯,卻不能否認他的利用價值。別的不說,他的確知道很多事。「倒是你,瓦裡斯大人,你為何對我這麼好?」他問,一邊審視著對方那雙柔嫩的手,那張無毛粉面,那抹諂媚淺笑。

  「您是御前首相啊,我服侍的對象不就是國家、國王和您嘛?」

  「你當初也是這麼服侍瓊恩·艾林和艾德·史塔克?」

  「我盡我所能地服侍艾林大人和史塔克大人,對於他們的英年早逝,我也是哀慟欲絕啊。」

  「想想我是什麼感覺吧,我弄不好就要步上他們的後塵了。」

  「哎,我看不會,」瓦裡斯邊說邊晃杯中酒,「大人,力量這東西很奇妙。您可曾想過我那天在旅店給您猜的謎語?」

  「想過一兩次,」提利昂承認,「國王、僧侶和富翁——誰死?誰活?傭兵聽誰的?這是個沒有答案的謎語,或者說,有太多的答案,一切端視于手握利劍的那個人。」

  「然而他卻什麼也不是,」瓦裡斯道,「他沒有王冠,沒有金銀珠寶,更沒有諸神的眷顧,只有手裡那把利劍。」

  「那把劍具有決定生死的力量。」

  「是啊……但既然真正決定我們生死的是手握刀劍之人,我們又為何假裝承認國王握有力量?比如這個身強力壯、手握利劍的人,他為何必須服從喬佛裡那樣的小毛頭,或者他老爸那種酒鬼粗漢呢?」

  「因為小毛頭和酒鬼可以動員其他身強力壯的人,他們也有劍。」

  「既然如此,真正的力量就是這些人囉?果真如此嗎?他們的劍又是從哪兒來的?他們又聽誰的話呢?」瓦裡斯微微一笑,「有人說知識即力量,也有人說力量源於天神,更有人說力量來自律法。然而那天,在貝勒大聖堂的臺階上,我們信仰虔誠的大主教、合法的攝政太后,以及您眼前這位見多識廣的公僕卻和下面隨便一個鞋匠桶匠一般無能為力。您覺得到底是誰殺了艾德·史塔克?是下達命令的喬佛裡?執行死刑的伊林·派恩爵士?還是……另有其人?」

  提利昂歪歪頭,「你是要揭開這天殺的謎底,還是想讓我頭痛得更厲害?」

  瓦裡斯微笑道:「我這不就說了嗎?力量存在于人心,人相信什麼是力量,什麼就是力量,不多也不少。」

  「這麼說來,力量不過是騙人的把戲?」

  「力量就像牆上的影子,」瓦裡斯喃喃道,「但影子卻能殺人。而且,即便是矮小人物,也能投射出碩大的影子。」

  提利昂微笑道:「瓦裡斯大人,說來奇怪,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你了。我可能還是會殺你,不過我想自己會因此而難過。」

  「我把這當作至高的讚美。」

  「那你又是什麼,瓦裡斯?」這才是提利昂真正想知道的答案,「有些人說你是蜘蛛。」

  「大人哪,蜘蛛和密探鮮少受人喜愛,我只想當個忠勤于國的臣僕罷了。」

  「也是個太監,我們別忘了這點。」

  「我不敢忘。」

  「人們說我是個半人,但我想天上諸神對我還算仁慈。我個子小,兩腳發育不良,女人對我沒興趣……但好歹還是個男人。雪伊並非第一個跟我上床的人,有朝一日我說不定還會娶妻生子。假如諸神眷顧,我兒子會有他大伯的外表和他老爸的頭腦。而你呢,沒有這樣的願景作支撐。侏儒是諸神的惡作劇……太監卻是凡人造的孽。瓦裡斯,是誰閹了你?什麼時候的事?他為什麼這樣做?你真正的身份又是什麼?」

  太監的笑容絲毫未變,但眼中卻閃過某種毫無笑意的神色,「大人,您這麼問真是太客氣了,可我的故事既漫長又悲傷,而我們眼下還有叛國之事要討論呢。」他從長袍袖子裡抽出一張羊皮紙,「王家戰艦『白鹿號』的船長打算三天后拔錨啟航,帶船投效史坦尼斯大人。」

  提利昂歎口氣,「所以,我們該拿他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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