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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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很暗,但彗星在為他引路,所以他的步履踏實。他用四隻完好而矯健的腳走著,感覺到腳下的大地,落葉的輕響,厚重的樹根和堅硬的磐石,還有層層的腐殖質。這樣的感覺真棒。 他的腦中是各種氣味,充滿生命,令人陶醉:溫泉池中綠色爛泥的臭味,腳掌下腐壤的濃郁香氣,還有橡樹上的松鼠。聞到松鼠,他想起了鮮血溫熱的味道,想起了骨頭在齒間碎裂,滿嘴唾液的感覺。不到半天前,他才吃過東西,然而死肉不過癮,即便那是鹿肉。他可以聽見松鼠在頭頂吱吱喳喳,飛速快跑,安全地藏在樹梢,他們兄弟所到之處,它們不敢下來。 他也能聞到弟弟的氣味,熟悉的氣味,和他那一身黑毛一樣,濃烈而樸實。弟弟正充滿怒意地繞著高牆跑跳。他繞啊繞,白天也繞晚上也繞,從不疲累,不斷尋找……尋找獵物,尋找出路,尋找母親,尋找他的兄弟姐妹……他找啊找,卻怎麼也找不到。 樹林後面就是高牆,用沒有生命的人類岩石堆疊而成,圍繞著這片小樹林。高牆雖然灰紋斑駁,遍佈青苔,卻堅實而高峻,再大的狼也無法跳過。石山中唯一的幾個洞被冰冷的鐵條和碎木堵住,弟弟每經過一個洞,就會停下來怒露尖牙,但阻隔依舊。 被關進來的頭一天晚上,他也做過同樣的事,但他發現這沒用。咆哮開不了路,繞著牆跑無法把牆推走,抬腳在樹上作記號也不能把人趕開。世界縮小到只剩這一小塊被高牆圍繞的樹林,可在那之外,人類岩石所築成的巨大灰洞依舊聳立。臨冬城,一個聲音突然傳來,使他想了起來。在高如天空的人造絕壁之外,真正的世界在呼喚。他必須回應,否則必死無疑。 第六章 艾莉亞 ] 他們黎明即起,經過森林、果園和平整的農地,穿越小村落、擁擠市鎮,以及建築堅固的莊園,趕路直到黃昏。入夜之後,他們紮營休息,就著「紅劍」的光進餐。成年人輪班值守。透過樹林,艾莉亞常瞥見其他旅人的營火晃動。夜間的營火似乎越來越多,白天裡國王大道上的人潮也日漸洶湧。 不分晝夜,人們源源不絕地出現,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赤腳的女孩,還有懷抱嬰兒的婦人。有人駕著馬車,或是坐在牛拉的板車上顛簸行進,但更多的人騎乘動物:犁馬、小馬、騾子或驢子,只要能走能跑能打滾的都行。有個女人牽著一頭奶牛,並把她的小女兒放在牛背上。艾莉亞看見一位鐵匠推著輪車,車上裝了他的全套工具:鐵錘、火鉗,甚至還有鐵砧。沒過多久,她又見另一人推著輪車經過,不過躺在裡面的卻是兩個用毛毯包裹的小嬰兒。多數人徒步,肩膀扛著家當,臉上掛著疲憊而警戒的神情。他們都向南去,朝著君臨的方向,只有極少數人願意跟北上的尤倫一行搭兩句話。她不知為何無人與他們同路。 旅人們多少都帶著武器,匕首、短刀、鐮刀和斧頭,艾莉亞時而還看到有人配劍。還有的人把樹枝削成棍棒,或做成粗手杖。他們經過時,這些人往往會摸著武器,把視線停留在馬車上,但最終還是相安無事。馬車上的東西再好,一次對付三十個人還是不好辦。 用你的眼睛看,西利歐說過,用你的耳朵聽。 某天,一個瘋女人在路邊對他們尖叫:「笨蛋!他們會把你們殺光的!笨蛋!」她瘦得像稻草杆,眼神空洞,雙腳染血。 翌日清晨,有個油腔滑調的商人騎著一匹灰母馬,在尤倫面前停下,表示願用四分之一的價值買下馬車和上面所有的貨品。「我說朋友啊,外面在打仗,他們搶了你東西可是不會給錢的,還不如把東西賣給我。」尤倫扭扭他的駝肩膀,別過頭去,啐了一口。 同一天,艾莉亞發現路邊有個小土堆,專用來埋葬小孩,這是他們上路以來見到的第一座墳墓。軟泥堆上放了一顆水晶,羅米本想據為己有,但大牛要他別打攪死人。再往前走十裡,普雷德發現了一整排新挖的墳墓。從那之後,他們每天都會發現新墳。 有天夜裡,艾莉亞突然驚醒,只覺一種莫名的恐懼。頭頂,「紅劍」與千顆繁星裝飾著夜空。她雖聽得見尤倫沉悶的打呼,營火的嗶啪,甚至遠處驢子的騷動,卻覺得夜晚奇特地寧靜,彷佛全世界都屏住了氣息。這種靜謐使她禁不住發抖,抓緊縫衣針,她才繼續睡去。 第二天早上,普雷德沒有醒來,艾莉亞方才明白,昨晚沒聽見的是他的咳嗽。於是他們也挖了個墳,把這位傭兵埋在他昨晚入睡的地方。入土之前,尤倫先把他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扒了下來。有人要了他的靴子,有人拿了匕首,鎖甲和頭盔也各歸新主。尤倫特地把他的長劍交給大牛,對他說:「看你這雙胳膊,大概可以學學用這個。」有個叫塔柏的男孩在普雷德的屍體上灑了把種子,這裡以後便會長出一棵橡樹,標記他葬身之地。 當天傍晚,他們在村莊稍事休息,住進一個外牆爬滿長春藤的旅店。尤倫數數錢包裡的銅板,決定讓他們吃一頓熱餐。「咱們還是老規矩,晚上睡外面;不過這兒有間澡堂,你們要是想抹點肥皂洗個熱水澡,就自己動手。」 雖然艾莉亞全身又酸又臭,味道跟尤倫一樣難聞,她卻不敢去洗。唉,住在她衣服裡的好些東西可是從跳蚤窩一路跟著她呢,現在把它們淹死太也說不過去。塔柏、熱派和大牛加入到排隊洗澡的行列,他們在澡堂前停下來,其他人則全部擠進旅店大廳。尤倫還叫羅米拿了幾大杯酒給那三個死囚,他們手腳上銬,被栓在車後面。 之後,洗澡和沒洗澡的人都湊在一起吃熱騰騰的豬肉派和烤蘋果,旅店老闆還額外請大家喝了一杯啤酒。「我有個弟弟也穿了黑衣,不過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本是個跑堂小弟,聰明得很哪,可惜有天他被人瞧見從大人桌上偷胡椒。唉,他就喜歡那味道,也就偷了那麼一小撮,但馬爾寇爵士是個嚴厲的人。你們長城那兒可有胡椒?」看尤倫搖頭,老闆便歎氣,「可惜了,林克就好這口。」 艾莉亞一匙一匙地吃著熱烘烘的派,不時小口啜飲杯中的啤酒。記得父親以前偶爾會讓他們喝一杯啤酒,珊莎喝了每次都會扮鬼臉,說葡萄酒比這好多了,但艾莉亞挺喜歡啤酒的味道。想到珊莎和父親,她又難過起來旅店裡都是往南走的人,大家一聽說尤倫他們朝北去,頓時不屑之聲四起。「走不出幾步你就會回頭,」老闆發誓,「往北是不成的,田野給燒了大半,留下來的人全躲在莊園裡。無法無天的傢伙早上剛走一茬,晚上就又來一批。」 「對咱們都沒差,」尤倫倔強地強調,「管他徒利還是蘭尼斯特,跟守夜人都沒關係。」 徒利大人是我外公啊,艾莉亞想。對她來說當然有關係,但她咬緊嘴唇,繼續默默靜聽。 「不只徒利和蘭尼斯特,」店主人說,「還有打明月山脈來的野蠻人,你倒是去跟他們說說理看。史塔克家的人也有分,聽說他們的年輕主子來了,就那短命首相的兒子……」 艾莉亞坐直身子,豎耳傾聽。他說的該不會是羅柏吧? 「我聽說那小子騎著狼打仗咧!」有個手拿酒杯的黃髮男子接口。 「鬼扯。」尤倫啐了一口。 「那個人可是親眼看見的,他跟我發誓,那匹狼大得跟馬一樣。」 「哈德,發誓頂屁用!」店老闆說,「你成天發誓要還錢,老子可連半個銅板都沒見著咧!」大廳裡眾人哄笑一團,黃髮男子的臉全紅了。 「這年頭,連狼都不好過,」一個臉色蠟黃,身上綠披風沾滿旅途風塵的男子發話,「神眼湖那一帶啊,狼群的膽子大得跟什麼似的,管他牛、羊還是狗,見了就殺,連人都不怕。晚上若是進到林子裡,可會送命哦!」 「哎,還不都是道聽途說?是真的才有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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