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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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著兜帽的人抬起他那張慘白的圓臉,瓊恩毫不遲疑,舉劍就砍。利劍將他的鼻子劈成兩半,砍出一道深可見骨、貫穿臉頰的裂口,正好在那雙有如燃燒的湛藍星星般的眼睛下方。瓊恩認得這張臉。奧瑟,他踉蹌後退,諸神保佑,他死了,他死了,我明明看見他死了。

  他覺得有東西在扒自己腳踝。低頭一看,只見漆黑的手指緊緊鉗住他的小腿,那條斷臂正往大腿上爬,一邊撕扯羊毛和肌肉。瓊恩感到一陣劇烈的噁心,他大叫一聲,連忙用劍尖把腳上的手指撬開,然後把那東西丟掉。斷臂在地上蠕動,手指不斷開開闔闔。

  屍體蹣跚著向他逼近。它一滴血都沒流,雖然少了一隻手,臉也被幾乎劈成兩半,但它好像毫無知覺。瓊恩把長劍舉在面前。「不要過來!」他命令,聲音刺耳。「玉米!」烏鴉尖叫,「玉米!玉米!」地上那條斷臂正從裂開的衣袖裡鑽出來,宛如一條生了五個黑頭的白蛇。白靈揮爪一攫,張口咬住斷臂,立即傳來指骨碎裂的聲音。瓊恩朝屍體的脖子砍下,感覺劍鋒深深陷了進去。

  奧瑟的屍體沖過來,把他撞倒在地。

  瓊恩的肩胛骨碰到翻倒的書桌,登時痛得喘不過氣。劍在哪裡?劍到哪兒去了?他竟然弄丟了那把天殺的劍!瓊恩張口欲喊,屍鬼卻將黑色的手指塞進他嘴裡。他一邊噎氣,一邊想把手推開,但屍體實在太重,鬼手硬是朝他喉嚨深處鑽,冷得像冰,令他窒息。那張屍臉緊貼他的臉,遮住了整個世界。那對眼睛覆滿詭異的冰霜,閃著非人的藍光。瓊恩用指甲扒它冰冷的肌肉,踢它的腿,試著用嘴巴咬,用手捶,試著呼吸……

  突然間屍體的重量消失,喉嚨上的手指也被扯開。瓊恩惟一能做的就只有翻身,拼命嘔吐,不斷發抖。

  原來是白靈再度攻擊。他看著冰原狼的利齒咬進屍鬼的內臟,又撕又扯。他就這麼意識模糊地看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自己該把劍找到……

  ……回身看見渾身赤裸,剛從睡夢中驚醒,還很虛弱的莫爾蒙司令,提著一盞油燈站在過道。那條被咬得稀爛,又少了指頭的斷臂正在地板上猛烈擺動,蠕動著朝他爬去。

  瓊恩想要大喊,卻沒了聲音。他踉蹌地站起來,一腳把斷臂踢開,伸手從熊老手中搶過油燈。只見燈焰晃動,險些就要熄滅。「燒啊!」烏鴉哇哇大叫,「燒啊!燒啊!燒啊!」

  瓊恩在原地忙亂轉圈,瞥見先前從窗戶扯下的簾幕,便兩手握住燈,朝那一團布縵擲去。金屬油燈落地,玻璃罩應聲碎裂,燈油濺灑出來,窗簾立刻轟地一聲,燃起熊熊烈焰。撲面而來的熱氣比瓊恩嘗過的任何一個吻都來得甜美。「白靈!」他叫道。

  冰原狼從那正掙扎著爬起的屍鬼身上猛地一扭,抽身跳開。黑色的液體自死屍腹部的大裂口緩緩流出,好似一條條黑蛇。瓊恩探手到火裡抓起一把燃燒的布塊,朝屍鬼扔去。燒啊,看著布塊蓋住屍體,他暗自祈禱,天上諸神,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讓它燒啊。

  第五十四章 布蘭

  在一個北風颼颼的寒冷清晨,卡史塔克家族從卡霍城帶著三百騎兵和近兩千步兵抵達了臨冬城。兵士的槍尖在蒼白的目光中眨著眼睛。有個士卒走在隊伍前方,敲著一個比他人還大的鼓,「咚,咚,咚」,擊打出緩慢而沉厚的行軍節奏。

  布蘭待在外城牆上一座守衛塔裡,坐在阿多肩頭,正用魯溫學士的青銅望遠鏡觀察漸漸走近的軍隊。瑞卡德伯爵親自領軍,他的兒子哈利昂、艾德和托倫騎馬與之並肩而行,他們頭頂飛揚著以漆黑夜色為底、白色日芒為徽的旗幟。老奶媽說他們體內流有史塔克族人的血液,可以追溯到數百年前,然而在布蘭看來,這些人實在不像史塔克家後代,他們個個生得人高馬大,神情剽悍,臉上長著粗粗的鬍子,發長過肩,披風則是用熊、海豹和狼的皮做成。

  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批軍隊。其他領主已先後率兵抵達。布蘭滿心期盼能和他們一道騎馬出城,去看看避冬市鎮的屋宇人滿為患、擠得水泄不通的模樣;看看每天早上市集廣場上的摩肩接踵;看看巷道印滿車轍馬蹄的景況。可羅柏不准他離開城堡。「我們沒有多餘的人手保護你。」哥哥向他解釋。

  「我會帶夏天一起去啊。」布蘭辯解。

  「布蘭,別跟我孩子氣,」羅柏說,「你自己很清楚。前兩天波頓大人的手下才在煙柴酒館殺了賽文伯爵一位部屬。我若是讓你身處險境,母親大人不把我皮剝了才怪。」說這話的時候,他用的是「羅柏城主」的語氣,布蘭知道沒有回旋餘地。

  其實他心裡明白,這一定是因為之前狼林裡那件事。如今回想起來,他依然會作噩夢。他像個嬰兒一般無助,換做小瑞肯,大概也不會比他更無力。說不定他還比不上瑞肯……瑞肯至少能踢他們。為此他深感羞恥。他只比羅柏小幾歲;假如哥哥已近成年,那他也相去不遠。照說他應該能保衛自己才對。

  若是一年前,在事情發生以前,就算必須爬牆,他也會去探訪市鎮。那些日子裡他可以奔跑樓梯,不假他人之力上下小馬,還可以揮舞木劍,將托曼王子打倒在地。如今他只有拿魯溫師傅的透鏡管觀望的份。老學士把所有的旗幟家徽都教給了他:葛洛佛家族紅底銀色的鋼甲拳套旗,莫爾蒙伯爵夫人的大黑熊旗,飛揚于恐怖堡領主盧斯·波頓隊伍前方的剝皮人旗,霍伍德家族的駝鹿旗,賽文家族的戰斧旗,陶哈家族的參天三哨兵樹旗,以及安伯家族那嚇人的碎鏈咆哮巨人旗。

  短短時日裡,北境諸侯們紛紛帶著兒子、騎士和部屬前來臨冬城聚餐,他把他們的容貌也都記住了。即便城堡大廳,也無法同時容納所有人,於是羅柏依次分開宴請主要封臣。布蘭通常坐在哥哥右邊的榮譽高位,可總有些領主眼神怪異地看著他,仿佛在質疑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兒有何資格坐他們上位,更何況他還是個殘廢。

  「之前到了多少人?」卡史塔克伯爵和他的兒子們騎馬穿過外牆城門時,布蘭問魯溫學士。

  「約莫一萬兩千人吧。」

  「有多少騎士呢?」

  「非常少。」老師傅話中有些不耐煩,「要成為騎士,你必須先在聖堂裡守夜,接受修士用七種聖油的塗抹,宣讀誓言後方能得到祝福。在我們北方,多數人信奉舊神,少有貴族歸化七神,所以並不冊封騎士……然而這些領主和他們的兒子、部下不論武藝、忠誠還是榮譽感,可一點也不輸他人。人的價值並非以爵士這個頭銜來衡量,我已經告訴過你幾百遍了。」

  「可是,」布蘭說,「到底有幾個騎士嘛?」

  魯溫學士歎了口氣。「三四百罷……但騎馬配槍的普通戰士總共約有三千。」

  「卡史塔克大人是最後來的,」布蘭若有所思地說,「羅柏今晚會宴請他。」

  「毫無疑問。」

  「還有多久……他們才會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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