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奈德低頭看著他。居高臨下,洛拉斯·提利爾看起來就和羅柏一樣年輕。「洛拉斯爵士,沒有人懷疑您的勇武,然而我們今天談的是律法和正義,你要的卻是報仇雪恨。」他轉向貝裡伯爵說,「明天天亮就出發,這事最好儘快處理。」語畢他舉起手。「今天的請願到此為止。」

  埃林和波瑟爬上陡峻狹窄的鐵臺階,攙扶他下去。步下階梯時,奈德感覺得出洛拉斯·提利爾慍怒的瞪視,然而等他回到地面,那男孩已經走了。

  鐵王座下方,瓦裡斯正忙著收拾議事桌上散亂的文件。小指頭和派席爾國師已先行離去。「大人,您的膽子可比我大多了。」太監輕聲說。

  「瓦裡斯大人,此話怎講?」奈德唐突地問。他的斷腿隱隱抽痛,此刻他沒有心情玩文字遊戲。

  「換做是我坐上面,我大概會派洛拉斯爵士去。瞧他那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再說要與蘭尼斯特為敵,還有什麼能比拉攏提利爾家族更要緊呢?」

  「洛拉斯爵士還年輕,」奈德道,「我敢說他很快就會忘記這次失意。」

  「那伊林爵士呢?」太監輕撫他搽過粉的肥胖臉頰。「再怎麼說,他到底是國王的執法官哪,叫別人去做他份內之事……可能會被解讀成惡意侮辱喲。」

  「我並無冒犯之意。」老實說,奈德並不信任那位啞巴騎士,但歸根到底,或許只是肇因于他對劊子手的嫌惡罷。「容我提醒您,派恩家族世代是蘭尼斯特臣屬。我認為選擇並未對泰溫大人宣誓效忠的人前去比較妥當。」

  「您的作法毫無疑問非常謹慎,」瓦裡斯道,「只是我碰巧看見伊林爵士站在大廳後面,張大那雙蒼白的眼睛瞪著我們,我必須承認,他看起來委實不怎麼高興,雖然我們這位沉默寡言的騎士先生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原本就不易猜測。我也希望他很快就會忘記這次失意。他可是熱愛著他的工作啊……」

  第四十五章 珊莎

  「他竟然不肯派洛拉斯爵士去,」當晚她們一同就著油燈、吃冰冷的晚餐時,珊莎把這件事告訴珍妮·普爾。「我覺得一定是他腳受傷的關係。」

  為了休養腿傷,艾德大人在他的臥房裡與埃林、哈爾溫和維揚·普爾共進晚餐,而茉丹修女在走廊上站了整天,抱怨起兩腳酸痛,沒有出來用飯。本來艾莉亞該跟她們一起吃,但她上舞蹈課還沒回來。

  「他腳受傷?」珍妮不確定地說。她和珊莎同齡,是個可愛的黑髮女孩。「洛拉斯爵士腳受傷了?」

  「不是他的腿,」珊莎邊說邊優雅地咬著雞腿。「傻瓜,是我父親的腿。你看他痛得那麼厲害,連脾氣也暴躁起來了。不然我想他一定會派洛拉斯爵士去的。」

  父親的決定令她頗感困惑。百花騎士發言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己就要親眼見到老奶媽的故事成真。格雷果爵士是怪獸,而洛拉斯爵士則是真正的英雄,定會將之斬殺。他那麼纖瘦美麗,黃金玫瑰圍繞著纖細腰身,濃密的棕發墜進雙眼,活脫脫就是真英雄的模樣。結果父親竟一口回絕了他!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事後她和茉丹修女從長廊走下樓梯時,她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想法,但修女卻說她不該過問父親的決定。

  這時一旁的貝裡席伯爵接口道:「哎,修女,我也弄不明白,只覺得她父親大人有些決策可以再深思熟慮一些。我看您家小姐的睿智不輸她的美貌。」說完他向珊莎深深鞠躬,彎腰的程度反而讓珊莎懷疑他究竟是在恭維還是譏諷。

  茉丹修女發現她們的談話內容被貝裡席大人聽見,非常不悅。「大人,這孩子只是隨便說說,」她說,「不過是瞎說話,沒什麼特別意思。」

  貝裡席大人撚撚尖鬍子,「沒有?孩子,告訴我,為什麼你覺得應該派洛拉斯爵士去呢?」

  珊莎別無選擇,只好把英雄和怪獸那套和盤托出。國王的重臣微笑道:「呵,這可不是我的理由,不過……」他碰了碰她臉頰,手指輕輕劃過顴骨輪廓。「小可愛,人生不比歌謠。有朝一日,你可能會大失所望。」

  珊莎覺得沒必要把這席話也告訴珍妮,光想想就夠讓她不安了。

  「國王的執法官是伊林爵士,不是洛拉斯爵士,」珍妮說,「艾德大人應該派他去才對。」

  珊莎聽了不禁發起抖來。每次她見到伊林·派恩爵士,總是無法克制地顫抖,仿佛有什麼死掉的東西在貼著皮膚滑動。「伊林爵士也跟怪獸沒兩樣。我很高興父親沒選他去。」

  「要論誰是真英雄,貝裡大人也不輸洛拉斯爵士啊,你瞧他那英勇高貴的模樣。」

  「也是啦。」珊莎有些懷疑地說。貝裡·唐德利恩是挺英俊,但他實在有點「老」,都快滿二十二歲的人了。還是百花騎士比較合適。話說回來,當初在競技場上珍妮對貝裡伯爵可是一見鍾情。珊莎覺得珍妮真蠢,她不過是個管家的女兒,不管多麼癡心妄想,貝裡大人也絕不可能青睞地位比他低這麼多的對象,更何況她的歲數只有他的一半。

  然而這話說出口太傷人,因此珊莎啜了口牛奶,岔開話題。「我夢見喬佛裡會得到那頭白鹿喔。」她說。事實上這不過是個小小的希望,但說成夢聽起來比較好。大家都知道夢是預言和先兆。傳說白鹿非常稀少,具有魔力,她心裡非常清楚她那英勇的王子比他的酒鬼老爸更有資格得到它。

  「你夢見了?真的嗎?喬佛裡王子是不是就走上前去,伸手摸摸它,不讓它受任何傷害呢?」

  「才不是,」珊莎道,「他用一支黃金箭把它射死,然後把它帶回來給我。」歌謠裡的騎士從不會殺害魔法動物,他們都是走上前去伸手撫摸它們,絕不加以傷害,但她知道喬佛裡喜歡打獵,尤其是殺戮的部分。不過他只喜歡殺動物。珊莎很確定她的王子與殺害喬裡和其他可憐人無關,那都是他的壞舅舅弑君者幹的。她知道父親依舊為此事生氣,但他不該為此責怪小喬,否則就好像艾莉亞闖了禍,卻來怪她一樣。

  「我今天下午看到你妹妹了,」珍妮脫口而出,仿佛能看穿珊莎的思緒。「瞧她兩手倒立在馬廄裡走來走去的樣子。她幹嘛那樣啊?」

  「我完全搞不懂艾莉亞做事的動機。」珊莎最討厭像馬廄那樣充斥肥料和蒼蠅惡臭的地方。就連外出騎馬,她通常也是先叫馬僮給馬上好鞍,再牽到庭院裡給她。「你到底想不想聽宮裡的事嘛?」

  「想。」珍妮說。

  「今天有個黑衣弟兄,」珊莎說,「來拜託多送點人手去守長城,可他又老又臭。」她一點也不喜歡那個人的模樣。她以前總把守夜人都想像成班揚叔叔那樣。在歌謠裡,大家可稱他們為長城上的黑騎士呢。然而今天這人駝著個背,面目可憎,活像生了一身蝨子似的。假如守夜人都是這副德行,那她還真為她的同父異母私生子哥哥瓊恩感到遺憾。「父親詢問在場的騎士,有沒有人願意披掛黑衣,借此光耀門楣,結果無人響應,最後他讓這個叫尤倫的傢伙自己去國王的地牢裡挑選想要的人,遣他走了。隨後來了兩個自由騎手,他們是一對來自多恩邊疆的兄弟,想要宣誓投效國王。父親接受了他們的誓約……」

  珍妮打個哈欠。「還有檸檬蛋糕嗎?」

  珊莎不喜歡被人打斷,但她承認跟王座廳裡處理的大部分事務比起來,檸檬蛋糕要有意思多了。「我們去看看罷。」

  廚房裡沒有檸檬蛋糕,不過她們找到了半塊涼掉的草莓派,也還可以接受。她們在高塔的樓梯間把派吃得一乾二淨,一邊咯咯笑著交換閒話傳聞和秘密心事。當晚珊莎上床的時候,覺得自己調皮得簡直和艾莉亞一樣。

  翌日清晨,天還沒亮她就起來,睡眼惺忪地爬到窗邊觀望貝裡伯爵整隊出發。曉色才剛籠罩城市,他們便已動身。整齊劃一的隊伍前方打著三面旗幟,王室的寶冠雄鹿飄揚在最高的旗杖頂端,史塔克家族的冰原奔狼和貝裡伯爵的分岔閃電則懸掛在比較短的杆子上。刀劍碰撞,火炬搖曳,旗幟飄舞風中;戰馬嘶鳴,閘門拉起,旭日金光自閘門鐵條斜射而進。一切都如此鮮烈、令人興奮,宛如歌謠中的夢境成真。穿著銀色戰甲和灰色長披風的臨冬城侍衛,看起來尤其英姿勃發。

  埃林高舉著史塔克家族的旗幟。當她看見他在貝裡伯爵身邊勒住馬韁,與之交談的時候,珊莎覺得好驕傲。埃林比喬裡英俊多了,有朝一日他必會當上騎士。

  少了他們,首相塔顯得空蕩蕩的,因此珊莎下樓吃早餐時,看到艾莉亞也覺得很高興。「大家都上哪兒去了?」妹妹一邊剝開血橙的皮,一邊問,「父親派他們去追捕詹姆·蘭尼斯特了嗎?」

  珊莎歎了口氣。「他們是跟貝裡大人一同去砍格雷果·克裡岡爵士項上人頭的,」她轉頭望著正用木匙舀燕麥粥吃的茉丹修女。「修女,貝裡大人會把格雷果爵士的頭掛在他家城門上,還是帶回來給國王呢?」昨晚她和珍妮·普爾為此爭論了半天。

  修女一臉驚恐。「官家小姐吃飯時怎麼能討論這種事?珊莎,你的禮貌到哪裡去了?我敢對天發誓,最近你快變得跟你妹妹一樣壞了。」

  「格雷果怎麼啦?」艾莉亞問。

  「他燒毀了一座村莊,殺了很多人,其中還包括女人和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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