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九六


  「我當你是一國之君。論法律論姻親,詹姆和提利昂都算是你兄弟,如今史塔克家的人趕走一個又抓了另一個,而這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羞辱你,你卻只會乖乖站在旁邊,一會兒問他腿痛不痛,一會兒問他要不要喝酒。」

  勞勃臉色陰沉,滿面怒容。「臭女人,你要我說幾次才會閉嘴?」

  瑟曦的神情輕蔑得無以復加。「天上諸神還真開了我倆一個大玩笑,」她說,「你應該穿裙子當女人,像個男人披掛上陣的該是我。」

  國王氣得臉色發紫,伸手就是狠狠一拳,把她打得踉蹌著撞上桌子,重重跌倒在地。瑟曦·蘭尼斯特沒吭半聲,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撫著臉,面頰光滑的雪白肌膚已經開始泛紅,等到明天,半邊臉就會腫起來。「我會把這當成榮譽的獎章。」她宣示。

  「那就給我安靜地戴好,否則我讓你更光榮。」勞勃保證。他大喊來人,穿著白色鎧甲,高大陰沉的馬林·特蘭爵士走進屋內。「王后累了。送她回房。」騎士扶起瑟曦,一言不發地領她出去了。

  勞勃又拿起酒瓶,為自己斟滿。「奈德,你也看到她是如何待我的了。」國王坐下來,撫著酒杯。「這就是我親愛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他怒氣已消,此刻奈德在他眼裡所見只有哀傷和恐懼。「我不該打她的。這實在不是……實在不是國王該有的舉動。」他低頭盯著自己的手,仿佛不太明白那是什麼東西。「我的力氣向來很大……沒人能打贏我,沒有人。可萬一你碰不到他,這場架又該怎麼打?」國王困惑地搖搖頭。「雷加……雷加他贏了,挨千刀的。奈德,我殺了他,我的戰錘狠狠鑿穿他那件黑鎧甲,刺進他那顆黑心,教他當場死在我腳下。後人為這件事稱頌不已。可他還是贏了。如今他擁有萊安娜,而我得到的卻是她。」國王一飲而盡。

  「陛下,」奈德·史塔克道,「我有事要跟您談……」

  勞勃伸出手指按住太陽穴。「我已經談到反胃了。明天我要去禦林打獵,你等我回來再說罷。」

  「若是諸神眷顧,等您回來我就不在了。您命令我返回臨冬城,記得嗎?」

  勞勃站起來,握著床柱穩住身子。「奈德,諸神很少眷顧世人的。拿去罷,這是你的東西。」他從斗篷內袋裡拿出沉重的手形銀徽章,丟在床上。「管你喜不喜歡,總之你他媽是我的首相。我不准你走。」

  奈德拾起銀胸針。看來他別無選擇。他腳傷抽痛,覺得自己無助得像個孩子。「坦格利安家那女孩——」

  國王一聲呻吟,「七層地獄啊,你還提她幹嘛?那件事算完了,我不想再談。」

  「若你不願聽我忠告,還要我這個首相做什麼?」

  「做什麼?」勞勃大笑,「這爛國家總得有人管。奈德,把徽章戴起來。我跟你發誓,你要是敢再丟還給我,我就親自把這爛東西配在詹姆·蘭尼斯特身上。」

  第四十一章 凱特琳

  艾林穀的日出,將東方的天空染成玫瑰和金黃。凱特琳·史塔克雙手擱在窗外雕飾華麗的欄杆上,凝望著逐漸散溢的光輝。黎明爬過田野和森林,世界在她腳下由漆黑轉為靛青,再變成茵綠。幽魂般的水沖出山脊,開始它們騰湧直落巨人之槍的漫長旅程,阿萊莎之淚上白霧激蕩。凱特琳隱約可以感覺水花濺到臉上。

  阿萊莎·艾林生前眼睜睜地見到丈夫、兄弟和兒女慘遭殺害,卻從未掉過一滴眼淚。於是諸神諭令,死後她將淚流不止,直到流下的淚水澆灌至峽谷平原的黑色沃野,因為她所愛的人們都葬在那裡。阿萊莎已經死了六千年,然而至今沒有一滴河水流到穀底。凱特琳不禁揣測,等自己死後,她的淚水又會變成多大的瀑布。「還有什麼消息?」她說。

  「弑君者正在凱岩城集結軍隊,」身後的房間裡,羅德利克爵士回答,「您哥哥信上說他派人去凱岩城,要求泰溫大人表明意圖,但至今沒有回應。艾德慕已命凡斯大人和派柏大人把守金牙城下的隘口,並向您發誓,他決不放棄徒利家族的每一寸土地,若蘭尼斯特敢來進犯,就用他們的血來澆灌。」

  凱特琳移開視線,不再觀看日出。朝陽再美,也難以振奮她的心緒。想到一日之始如此美麗,卻註定將以慘劇收場,她愈發感慨造物者的殘酷。「艾德慕派了人也發了誓,」她說:「但他不是奔流城公爵。我父親大人有消息嗎?」

  「夫人,信上沒提到霍斯特大人。」羅德利克爵士撚撚鬍鬚。他養傷期間,鬍子又重新色白如雪,林立如叢。現在的他,模樣與從前幾無二致了。

  「父親若非病重,決不會把奔流的防務交給艾德慕。」她憂心忡忡地說,「鳥兒捎信來的時候,你應該立刻叫醒我才對。」

  「柯蒙學士告訴我,您妹妹想讓您好好休息。」

  「應該叫醒我。」她堅持。

  「學士他還說,您妹妹準備在比武之後再和您談談。」

  「這麼說來,她真打算把這出鬧劇演下去?」凱特琳皺眉。「那侏儒拿她當笛子吹,她自己還蒙在鼓裡。羅德利克爵士,無論今天早上結果如何,我們都該動身。我的職責是在臨冬城陪伴兒子們。假如你體力還撐得住,我這就請萊莎派人護送我們到海鷗鎮,我們從那裡搭船回去。」

  「又要坐船?」羅德利克臉色發青,但還是忍耐住沒有發抖。「夫人,就照您吩咐。」

  凱特琳喚來萊莎派給她差遣的僕人,老騎士則候在門外。她一邊更衣,一邊想著如果趕在決鬥開始前與妹妹談談,或許能讓她改變心意。萊莎行事全依心情而定,偏偏她的個性又陰晴不定。她所認識的,昔日奔流城那位羞怯少女,已經長成了時而傲慢,時而憂懼,又或殘忍,甚至空幻不切實際,粗心大意、怯懦怕事、好大喜功的婦人,最糟糕的是她還變化無常。

  當初她那陰狠的獄吏連走帶爬,跑來告訴她們提利昂·蘭尼斯特有意認罪,凱特琳便力勸萊莎私下會審侏儒,然而妹妹非得在峽谷貴族面前大肆炫耀一番不可,結果竟演變至此……

  「蘭尼斯特是我的犯人,」他們步上高塔樓梯,朝鷹巢城冰冷蒼白的大廳走去時,她這麼對羅德利克爵士說。凱特琳穿了一件樸素的灰羊毛外衣,系上一條鍍銀的腰帶。「我妹妹不能忘記這點。」

  他們在萊莎居所外遇見叔叔怒氣衝衝地沖出來。「這群傻瓜過節呢,你也去幹嘛?」布林登爵士斥道,「本來我想叫你甩你妹妹兩個耳光,把她打清醒,可這沒用,你只會打痛自己的手。」

  「有只鳥兒從奔流城過來,」凱特琳開口,「艾德慕寫信……」

  「孩子,我知道,」布林登斗篷上的黑魚,是他全身上下惟一稱得上裝飾的東西。「我從柯蒙師傅那兒聽到了消息。我請你妹妹撥給我一千精兵,火速馳援奔流城,結果你知道她說了些什麼?她說「叔叔,鷹巢城的守軍少不了一個,更別提一千,再說你是血門騎士,理應留守於此。」他身後敞開的大門內傳出一陣充滿稚氣的笑聲,叔叔沉著臉回頭看了一眼。「好吧,反正我告訴她大可再找個新的血門騎士。無論我是不是黑魚,我到底是徒利家的人。今天傍晚我就回奔流城。」

  凱特琳難掩驚訝之情。「就你一個人?你我都很清楚一個人走山路根本是找死。正好羅德利克爵士和我也準備回臨冬城去。叔叔,跟我們一道走罷,那一千精兵我來給。奔流城絕不會孤軍作戰。」

  布林登沉吟半晌,然後唐突地點點頭。「那就這樣。雖然是繞遠路,但我抵達的機會卻也比較大。我在下面等你。」說完他大跨步離去,披風在背後飄蕩。

  凱特琳與羅德利克爵士交換了個眼色,接著穿過大門,朝那一片高亢尖銳,卻又焦慮不安的孩童嘻笑聲走去。

  萊莎的居所位於一座小花園之上,花園呈圓圈狀,白色高塔環繞四周。花園的泥土和青草上種植著藍色花朵,當初工匠的原意是要栽培神木林,然而鷹巢城立基於山巔堅硬的磐石之上,無論自艾林穀運來多少沃壤,依舊不能讓魚梁木在此生根茁長。於是歷任公爵改種草坪,並在花朵繁茂的矮樹叢間放置雕像。兩位決鬥者與提利昂·蘭尼斯特的性命,便將在此交付天上諸神,做出最後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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