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二〇


  男人歎道:「你別老擔心未來的事,多想想眼前的幸福罷。」

  「少說這種話!」女人斥道。布蘭聽到突如其來的皮肉拍打,接著又聽見男人的笑聲。

  布蘭決定往上攀,翻過石像鬼,爬到屋頂上。這是比較容易的路徑,他跑到下一隻石像鬼雕像旁,恰好在傳出說話聲的房間正上方。

  「好姐姐,盡說些這種事,說得我都累了。」男人說,「閉上嘴巴過來吧。」

  布蘭跨坐在石像鬼雕像上,兩腿夾緊,然後整個人頭朝下倒轉過去。他兩腳緊勾住石像,緩緩地把頭靠近窗邊。上下顛倒的世界感覺非常怪異,庭院在他下方天旋地轉地晃動,磚石上還留有未化的殘雪。

  布蘭從窗外向裡看去。

  房間內一男一女正扭成一團,兩人都沒穿衣服。布蘭認不出他們是誰,男人背對著他,不斷地將女人往牆邊推擠,他的身體恰好擋住了女人的臉。

  屋內有種細小而濡濕的聲音,布蘭發覺他們正在親嘴。他張大眼睛,呼吸急促,驚恐地看著房裡發生的這一切。男人伸手到女人兩腿間,他一定弄痛了她,因為女人開始低聲呻吟:「別……別這樣,」她說,「住手,住手,噢,求求你……」可她的聲音細小微弱,又始終沒有把他推開。她反而把雙手埋進他淩亂的亮金色頭髮裡,把他的臉往自己胸前拉。

  布蘭這才見著她的臉。雖然她緊閉雙眼,張嘴呻吟,金髮隨著頭部動作而劇烈晃動,他仍然認出她是王后。

  此時他一定是不小心發出了什麼聲音,只見她突然睜開眼睛,視線直直地盯著他,然後驚聲尖叫起來。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得好快。女人狂亂地推開男人,一邊指指點點,一邊大聲叫嚷。布蘭想把自己翻上去,使盡腰力鉤住石像鬼雕像,然而他使力太急,雙手只是擦過平滑的石像表面,隨後他心裡一怕,雙腿鬆開,立刻就往下掉。他感到一陣暈眩,窗櫺從他身邊疾速閃失,一種不舒服的噁心感由胃裡升起。他慌忙伸出一隻手想抓住窗櫺,卻立刻滑開,趕緊又用另一隻手牢牢抓緊。他狠狠地撞上了牆壁,猛烈的衝擊力道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布蘭單手抓住窗櫺,在半空中懸晃,喘不過氣來。

  兩個人的臉同時出現在他上方的窗邊。

  的確是王后。這時布蘭也認出了她旁邊的男人,他們相貌神似,站在一起宛如鏡子裡的倒影。

  「他瞧見我們了。」女人尖聲道。

  「他是瞧見我們了。」男人說。

  布蘭的手指開始松脫,他換用另一隻手勾窗櫺,指甲深深地陷進堅硬的岩壁。男人向下伸手。「來,」他說,「快抓住我,別要掉下去。」

  布蘭使出渾身力氣抓住他的手,男人把他拉上窗臺。「你想做什麼?」女人質問。

  男人沒有理會她,他用健壯有力的手,把布蘭扶到窗臺上站穩。「小鬼,你幾歲啦?」

  「七歲。」布蘭聽了如釋重負,但仍舊不免發抖。他的指頭深深摳進男人的手臂,這時連忙慚愧地放開。

  男人轉頭去看著女人。「好好想一想,我為愛情做了些什麼。」他極不情願地說,接著便用力把布蘭朝外一推。

  布蘭尖叫著飛出窗外,落進半空。這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抓握,庭院以瘋狂的速度朝他襲來。

  邈遠處,孤狼長吼;殘塔上,烏鴉盤旋,猶然等待玉米之賜。

  第十章 提利昂

  臨冬城堡的巨石迷宮深處,傳來一聲狼嚎。嚎叫聲在堡壘間懸蕩,如同一面哀悼的旗幟。

  雖然圖書館裡溫暖舒適,提利昂聽了卻不禁從書堆裡抬首,顫抖起來。狼嚎中有種神秘莫測的力量,將他硬生生自現實抽離,棄置於一片廣寒的陰鬱森林,渾身赤裸,在惡狼追逐下亡命奔逃。

  當冰原狼的嚎叫聲再度傳來,提利昂終於忍不住闔上他正在讀的書,那是一部探究季節更迭的百年古籍,出自某位早已長眠地下的老學士之手。他打了個呵欠,用手背微微掩住嘴巴。晨色自高窗縫裡泄進圖書館,他的寫字燈火光搖曳,燈油已盡。他又整夜沒睡,然而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提利昂·蘭尼斯特向來不是個需要大量睡眠的人。

  他挪動僵硬酸麻的雙腳下了長凳,稍事按摩之後,跛著腳走到桌邊。修士正趴在桌上,輕聲打鼾,頭枕在面前一本敞開的大書上。提利昂瞄瞄書名,原來是《伊薩穆爾國師傳記》,難怪他會看到睡著。「柴爾,」他輕聲喚道,年輕修士陡地驚醒,困惑地眨眨眼,象徵他身份的水晶在銀項鍊上晃動。「我去吃早餐,記得幫我把書放回架上。不過動作輕點,這些瓦雷利亞卷軸的羊皮紙很脆弱。伊彌頓的《戰爭兵器》是一部很稀有的書,我這輩子只看見你這份抄本。」柴爾還沒完全清醒,朝他打了個大呵欠。提利昂耐著性子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拍拍修士的肩膀,讓他去工作。

  走出門外,提利昂深吸一口清晨的冷空氣,接著費力地走下環繞藏書塔那一級級陡峭的螺旋梯。階梯高窄,他的腳卻短小畸形又扭曲。旭日還沒高過臨冬城城牆,但校場裡已有不少人開始練習。桑鐸·克裡岡刺耳的聲音傳了過來:「那小子拖拖拉拉地還不斷氣,早點死了不挺乾脆?」

  提利昂往下看,看到「獵狗」站在年輕的喬佛裡身旁,周圍簇擁著一群侍從。「至少他沒吭半聲,」王子說,「吵的是那只狼,吵得我昨晚快沒法睡了。」

  克裡岡的隨從為他戴上黑甲頭盔,他高大的身軀在硬土地上拉下長長的影子。「假如您高興,我去叫那只東西閉嘴。」他透過打開的面罩說。這時他的隨從將長劍遞上,他試了試劍的重量,在清晨的冷空氣裡比劃了幾下。在他身後,廣場上傳來金屬交擊的聲音。

  王子聽了這主意似乎很高興。「叫狗去殺狗!」他叫道,「反正臨冬城裡多的是狼,少它一條史塔克家也不會發現。」

  提利昂跳過最後一級階梯,下到場子。「好外甥,真不好意思,」他說,「史塔克家的人會數數,不像某位王子,連六都算不到。」

  喬佛裡至少知道臉紅。

  「有聲音,」桑鐸道,他故意從面罩裡向外瞧,左顧右盼地道,「莫非是空氣中的精靈!」

  王子笑了,每次他的貼身護衛作假演戲,都能把他逗得咯咯笑。提利昂早就不以為意。「下面。」

  高大的桑鐸往下瞟了一眼,然後假裝剛發現似的道:「原來是提利昂小少爺,」他說,「請您原諒,我方才沒見您站這兒呢。」

  「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計較,」提利昂轉向他的外甥,「喬佛裡,你快去拜見史塔克公爵和夫人,不然就晚了。你要向他們表達你的哀悼,請他們寬心。」

  喬佛裡聽罷立刻露出少不更事的暴躁臉色:「我請他們寬心有什麼用?」

  「一點用都沒有,」提利昂回答,「但這是應盡的禮數,不然大家會注意到你刻意缺席。」

  「那史塔克小孩算什麼東西,」喬佛裡說,「我可不想去聽老女人哭哭啼啼。」

  提利昂·蘭尼斯特踮起腳尖,狠狠地摔了侄子一個大耳光,男孩的臉頰立刻紅腫起來。

  「你敢再說一句,」提利昂道,「我就再賞你一記耳光。」

  「我要去告訴媽媽!」喬佛裡喊。

  提利昂又打了他一個巴掌,這下子他兩邊臉頰都一般通紅了。

  「隨你去跟她怎麼說,」提利昂告訴他,「但你首先給我去乖乖拜見史塔克公爵夫婦,我要你在他們面前跪下,說你自己感到非常遺憾,說即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只要能讓他們寬心,你都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最後還要為他們獻上你最虔誠的祝禱,你聽懂了沒有?聽懂了沒有?」

  男孩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但還是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然後轉身捂著臉頰,橫衝直撞地跑離廣場。提利昂目送他遠去。

  一團黑影突然籠罩住他,他轉過頭,發現高大的克裡岡正如同陡峭絕壁般陰惻惻地朝他逼近,煤煙色的黑甲宛如燦爛陽光中的污點。他已經放下了頭盔上的面罩,面罩的形狀是一隻咧嘴咆哮的兇狠獵犬,令人怵目驚心,不過提利昂認為比起克裡岡那張燒得稀爛的臉,這面罩已算美得太多。

  「大人,王子不會輕易忘記您剛才對他的舉動的。」獵狗警告他,克裡岡的聲音從頭盔裡傳來,原本的獰笑成了空洞的轟隆。

  「他記得最好,」提利昂·蘭尼斯特回答,「哪天要是他忘了,你這條狗可要好好提醒他。」他環視廣場,又問:「你知道我哥哥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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