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青崖白鹿記 | 上頁 下頁 |
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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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你說,我才知道。其實到底是真是假,是爹爹一生想弄明白的。他一直叮囑我,要查清此事。我一直猜想那是真的,只不過是吳劍知找藉口,排擠我爹爹。所以,我才會到碧蕪齋去偷那本書。想不到那本書早就不在那裡了,更想不到那書果然是假的,吳霆死得好冤!」 沈瑄道:「奇怪的是,真的《江海不系舟》,早就到了吳越王妃手裡,為什麼她也要追殺你爹爹?」樂秀寧道:「掩人耳目,讓別人決不會想到經書在她那裡。再說當年下手的人是她的屬下桑挺。也許王妃並沒有下這個命令,不過是桑挺自己要邀功。不過,雖然三醉宮的書是假的,我仍然不認為,自己錯怪了吳劍知。」 「為什麼?」沈瑄道,其實他心裡也有些想到了。樂秀寧道:「你沒看見,那假書是手抄本。上面的字跡我認得,正出自吳劍知之手!所以說,那本假書並不是我爹偷回的,而是吳劍知自己造的!」樂秀寧十分肯定地道,「不管真的《江海不系舟》在哪裡,他偽造經書,目的只有一個,還是陷害我爹爹。」 沈瑄道:「可是舅舅為什麼想殺三師叔?總要有個理由吧。」樂秀寧道:「你父親死了,我爹爹死了,洞庭派就是他的天下,所有的武功秘笈就歸了他一個人。」「我想沒那麼簡單!」沈瑄皺眉道。 「也許吧。可是我相信,真凶,往往就是最後得了好處的那個人。這裡面還有多少撲朔迷離的地方,也許永遠沒人說得清楚。那時我也想過,倘若劍法真的存在,我爹和吳劍知之間,很可能就只是誤會一場。但我恨了他十幾年,想不恨都難。洞庭派這些恩怨糾葛,剪不斷,理還亂。不過現在,我再也不用管這些事了。既然答應你不再尋仇,吳劍知便和我沒了關係。你若有心,自己將來慢慢再看吧!」 沈瑄低頭默想著,手中的草葉打了一個結,又打一個結,眼前似乎又漾起了那漂滿一個洞庭的浩浩血泊。 樂秀寧靠在廊柱上,悠悠道:「我早對你說過,江湖險惡。」 沈瑄忽然道:「差點忘了,阿秀姐姐,你知不知道澹台樹然?」「澹台樹然?」樂秀寧眼睛一亮,「那是前輩裡的傳奇人物啊!爹爹說起過,」瀟湘神劍,澹台樹然「,當時的天下第一劍客,可惜死得早。」 沈瑄道:「那是我們的四師叔。」「不會吧?爹爹沒說啊。」樂秀寧顯然聞所未聞,沈瑄只得作罷,兩人又是無語。 遠山村落裡,雞叫第三遍了。樂秀寧站起身來:「師弟,我走啦。」沈瑄想到從此以後要和她形同陌路,心裡一陣傷感,一時說不出話來。 樂秀寧走到門邊,躊躇一下,忽然回頭道:「師弟,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嫁禍蔣靈騫麼?」 樂秀寧望著天邊一縷縷紅霞,燦若芙蕖:「小時第一次到錢塘,西湖裡的荷花開得真美。爹爹剛要采一朵最漂亮的給我,追我們的人就來了,於是就錯過了。第二年再到錢塘,花季已過,一無所得。這時我見路邊一個小姑娘手裡,卻捧著一朵明豔照人的荷花。那時忽然覺得好委屈,再不喜歡那些荷花。我喜歡的東西,便不許別人碰,碰過就不要了。」 天亮以後,沈瑄背了藥箱,找到丐幫安營的地方。 「沈公子,卻勞你白跑一趟。」曹長老一臉歉然無奈,「宋二姑娘走啦。」沈瑄愕然。 曹長老道:「昨天夜裡,二姑娘給她姐姐留了封信,就不辭而別。說是不用醫治啦。她要去北方,到玉門關外找她的師父,再也不見從前的熟人啦。倒是多謝公子的好意。」 「她的師父是……」沈瑄問。曹長老歎道:「一個老尼姑,長年住在敦煌的石窟裡,看守經卷。」 宋飛雨撩開簾子進來:「剛剛錢世駿登基啦,用了原來的名字,叫什麼錢俶。韋長老和他那一班人封官受賞,看來不會回去了。」 曹長老不住搖頭,經過這一場劇變,丐幫內部損兵折將、四分五裂,力量幾乎削弱了一大半,不知幾時才能中興了。 宋飛雨斜著眼望著沈瑄:「沈公子知道麼,你那位師姐封了王妃啦!錢世駿當著百官的面,把吳越王妃的金印,授給了她。」 沈瑄心想,如今西湖十裡,三秋的荷花都歸了她。不知她心裡,又會作何感想? 第二十一回 濁水清塵西南風 清明時節雨紛紛。 樸素典雅的墓碑上,刻著一串秀氣的隸書:「沈門吳氏夫人之墓」。碑文出自母親自己之手。 那年她積勞成疾,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便把一雙垂髫稚齡的小兒女叫到面前,道:「將來媽媽不在了,你倆就留在這裡,不要回洞庭湖了。瑄兒,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瓔瓔還小,不太懂得生離死別,只是撲閃著眼看看母親,又看看哥哥。 「等妹妹滿了十七歲,就送她去和陳家那孩子完婚。陳家人很好,將來能照應你們。可惜我來不及為你安排啦,好在你一向懂事。記著千萬別學武功……」母親如果知道,後來自己不但學了武功,更浪跡江湖,而且放棄了家室之念,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紙錢化為一隻只黑色的蝴蝶,在寒風中打著轉兒,又被濛濛細雨潤濕,貼在青石墓碑上。 那時真的太小,如今記憶中母親的面目都模糊了,只有聲音清晰地印在腦海裡。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母親的墓碑上,連父親的名字也未提到。 墳墓周圍打掃得很乾淨,幾株木蘭花樹,也有人看護修剪,生得枝繁葉茂,亭亭玉立。只是花期已過,空有雨打殘紅。 「洞庭波冷曉侵雲,日日征帆送遠人。幾度木蘭舟上望,不知原是此花身。」木蘭生於湖湘,是母親生前最愛的花,李義山這首哀婉的《木蘭花》,也是母親最愛念的詩。可惜母親最終也不願回到生長木蘭的故鄉去。幼年時,母親是他最親密的人,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一點也不瞭解母親,一點也不瞭解她心中隱藏的深深的憂傷和哀怨。 倒是陳睿笈和瓔瓔,不辭辛勞地在母親墳頭種上了木蘭花樹,他倆一定常常來祭掃。不過今天是清明,他們怎麼還沒來呢? 山道彎彎,細雨中停下一輛小驢車。車中下來一對年輕夫婦,斗笠蓑衣遮了半張臉,對著沈瑄細細打量。 沈瑄微微笑了笑,那少婦歡呼著跑了過來:「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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