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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沈瑄叫道:「別管了,那東西有什麼用!」吳越王妃的腳步聲已經到了外面的石室,一步步急得像催戰的鼓點。沈瑄使勁拽著離兒的裙子:「離兒,走啊!」

  蔣靈騫飛起一腳,將沈瑄踢進地道。沈瑄一頭栽下,半暈過去,又是一大口鮮血,灑在了石階上。

  就在這時,蔣靈騫摳出了那塊石板,把手探進去。也就在這時,石棺的蓋子被擊飛,一隻羊脂玉般的手掌凝著重重的黑氣,向蔣靈騫亮出的背心狠狠擊下。

  蔣靈騫也滾到了地道底部。沈瑄感覺她柔軟的身體倒在自己身上,頓時清醒過來,抱起她,拼命向前跑去。他本來早已沒了力氣,此時腳底的「踏莎行」,卻比任何時候都快。

  可是這個地道的盡頭,還是一間石室!

  沈瑄幾乎要絕望了。吳越王妃卻緊緊追了上來,在他身後不到兩丈遠。「不,我一定要把她帶出去!」忽然沈瑄瞥見,石室一邊似乎有一個香案,寫著牌位,供著花燭。也不知哪裡來的靈感,他忽然長劍出手,擲了過去,把那香案砸了個七零八落。

  吳越王妃一聲慘叫,撲到香案那邊,居然沒有再爬起。這時懷裡的蔣靈騫猛烈地咳了兩聲,微黑的血噴在沈瑄臉上。沈瑄抬起迷離的眼,看見前面仿佛有一扇門,於是一頭撞了過去。

  門「呀」地開了,沈瑄站立不住,栽倒在門外的一潭碧水之中。一股激流沖了過來,把他推入一條寬闊的山溪裡,順流而下。他掙扎著,撲騰著不讓自己被波浪擊沉,同時把暈厥的蔣靈騫緊緊抱住。

  在這碧波無垠的東海上,已經漂流了兩天。兩天以來,沒有食物沒有水,只有一隻小小的破船隨波逐流,不知漂向何方。但這並不是沈瑄所焦急的。整整兩天了,蔣靈騫時而昏睡,時而醒來,卻一直沒有神志清醒的時候,只是軟綿綿地躺在沈瑄懷裡,面如死灰。沈瑄把身上所有的解毒藥丸全都嚼碎了給她喂下,卻還是一點起色也沒有。洞庭沈家的秘方,從來沒有這樣失靈過。

  其實沈瑄自己也到了生死的邊緣。那天他在九溪中掙扎半日,終於被波浪沖入錢塘江。那裡已經接近錢塘江的入海口,波浪滾滾如萬馬奔騰。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怎樣在滔天的白浪中拼搏過來的,或者只是一種求生的本能吧。幸好蔣靈騫一直昏迷著,他只須將她死死抓住,不讓波浪把他們分開……總之最後,他終於攀上了一條破朽的小木船,幾乎再也爬不起來。

  他那吐血的惡症,在吳越王妃的地道裡就發作了。可是根本就顧不上,為了奔命,照樣得用盡全身內力。那些氣血奔撞、萬箭穿胸的疼痛,似乎都感覺不到了。只是這時,看看自己染遍了鮮血的衣衫,才想起來,他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只靠一口生氣維繫。現在每吐一回血,他都要昏迷半天,每次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就此死去。然而他死了,離兒怎麼辦?

  小船在大海中漫無目的地漂浮,天邊幾朵鉛色的流雲。

  「瑄哥哥……」蔣靈騫緩緩叫道。沈瑄挨近了她,卻聽見她道,「我有話對你說。」

  沈瑄見她眼神明亮,吐字清晰,似是有所好轉。想起她的傷勢,急忙道:「我先問你,吳越王妃是不是打了你一掌,功力如何?」蔣靈騫閉了閉眼:「她沒打著我。」忽然道,「那不是陸地了?」

  果然不遠的海面上浮出一座綠盈盈的小島,島上似乎還有人煙。沈瑄大喜,使勁把小船向那邊劃去。到了陸地上,終會有更多辦法,離兒可以得救了。

  蔣靈騫扶著沈瑄的肩膀下了船,才走出幾步,就軟軟倒在沙灘上。沈瑄急道:「離兒,那邊有一間寺院,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叫人來。」

  蔣靈騫用眼神表示拒絕,沈瑄又道:「那麼我背你過去。」「不,」蔣靈騫道,「我還有話對你說,很重要的。你聽我說完了,再去找人……」

  沈瑄看見她臉上泛著浮動的容光,眉目間卻是一片青紫。他的心頓時抽緊:這樣的情狀,見過無數回了。這不是好轉,是迴光返照。

  沈瑄將離兒扶了起來,把她的衣衫解開,露出脊背。她的背心膚若白雪,沒有半點傷痕。正如梅雪坪當年所說,無影三屍掌的功力到極致時,根本看不出任何掌印,傷者身上完好無損,但其實已身中劇毒,無可解救了。

  那只刻著碧桃花和生辰八字的紅色臂環,在陽光下閃閃奪目,刺得沈瑄的淚水奪眶而出。

  「瑄哥哥,」蔣靈騫道,「你別難過了,好好聽我說話。我這一口氣吊了幾天,不肯就死,是因為這些話不能不告訴你。那本書呢?」

  剛才,她的衣裳裡掉出了一個油紙包裹。蔣靈騫顫抖著手指扯開油紙,裡面掉出一本黃皮冊子來。她欣慰地一笑:「果然……」

  ——果然就是失蹤多年的洞庭派武學秘笈——《江海不系舟》。

  「瑄哥哥,這原是你家的東西,被爺爺拿了去,又給了他的女兒,她女兒藏在那樣見不得人的地方。現在,我拿來了,還給你。」

  「離兒!」沈瑄道,「這東西與我們何干,值得你用性命去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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