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青崖白鹿記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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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依言猛吸一口氣又吐出,突然劇烈地咳起來,伏倒在床邊,吐出一大口黑血。徐櫳等人大驚失色,沈瑄卻微微一笑,問道:「是不是覺得丹田裡有一股熱流往上湧呢?」 少年點點頭,也笑道:「真舒服。」 沈瑄想了想,又把少年扶起來,左手抵住背心,慢慢地把一股氣流推過去。少年閉了會兒眼睛,又吐出一口血,卻不如方才那般紫黑可怕。如是幾回,直到少年吐出的血全變成了鮮紅,沈瑄方罷手,道:「他體內毒質已吐盡,調養幾日便好了。」 徐櫳等人如蒙大赦,紛紛圍過來向少年問長問短:「公子真的沒事了麼?病了這幾日,可把屬下們急得魂都要丟了。」 少年卻笑嘻嘻地說:「也只是被蛇咬了一口嘛,我不是這就好了嗎?徐大哥,我餓了。」 徐櫳卻兩眼望著沈瑄。沈瑄笑道:「吃點清淡東西是不妨事的。」 少年回過頭看看沈瑄,注視了一回,拉著他的手道:「是你救了我麼?」 沈瑄被他看得有點彆扭,也只得點點頭。 少年忽然又坐起來,翻個身跪著,就在床上向沈瑄長拜下去:「多謝大哥救命之恩!」 沈瑄覺得十分好笑,只好也朝他拜了拜。少年又拉著他的手在床邊坐下,問道:「大哥你貴姓,從哪裡來的?」沈瑄便一一講了,只是徐櫳等人的紛爭,就略過不提,說完之後,又道:「公子已經安然無恙了,在下家中有事,先告退了。」 少年急道:「什麼事情這樣急,多待一會兒不好嗎?」 沈瑄道:「舍妹今日成親。」 少年驚道:「啊?徐大哥,沈姑娘今日大喜,你們怎麼可以把沈大哥拉來。」 徐櫳道:「屬下一時心急,做事欠考慮。」心裡卻道:若不是我們拉他來,你如今還有命嗎? 少年又對沈瑄道:「沈大哥,耽誤了令妹的吉辰實在過意不去,改日定當登門道歉。不過,不過今天天色已晚,你就留下吧。」 沈瑄見那少年執意相留,心想現在回去也早就來不及了,當下也就點點頭。 少年頓時眉飛色舞起來。這時丫環僕婦們擺上晚飯來,少年便拉著沈瑄一同吃飯,沈瑄也不推辭。少年一邊為沈瑄斟上一杯酒,一邊道:「小弟姓錢,單名一個丹字,家住錢塘府。自己出來到處玩玩,不想就遇見大哥你。」沈瑄發現徐櫳不住地向錢丹使眼色,錢丹卻沒發現。沈瑄心想,你們說是桐廬何府,結果既不姓何,也不是桐廬人,難道真有什麼古怪?然而這個錢丹,又偏偏是一派天真無邪,於是就說:「我還以為你姓何。」 錢丹不解,徐櫳連忙道:「先生別見怪,我家公子出來玩,不敢讓太多人知道,也是怕惹事,無可奈何。」沈瑄笑笑,心裡卻想:難道他是什麼要緊人物嗎?一忽兒又覺得錢丹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聽見過。 錢丹卻已絮絮叨叨地跟沈瑄聊起來,倒像他一輩子沒跟人聊過似的,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沈瑄聽他言語,雖然少年率真,卻是博聞廣識,見解不凡。只覺十分投契,便也海闊天空地與他講起來。一頓飯沒吃完,已成傾蓋之交。沈瑄自幼避居荒島,只與妹妹做伴。後來相與了妹夫陳秀才,但兩相往來倒多是為了瓔瓔,談不上多少結交的話,樂秀甯和離兒又是女子,不能褻近。所以他平生並無一個知己朋友。然而這個錢丹初次見面,就對他如此披肝瀝膽,沈瑄極感動。也總是少年人心熱,兩人一直講到了三更半夜,平生遭際見識,無不傾囊而出。尤嫌不足,夜裡同榻而眠,仍是嘀嘀咕咕說不完。 第二日,錢丹還要挽留沈瑄,沈瑄也自猶豫。徐櫳卻上前道:「公子,還是先讓沈先生回去吧,公子改日再找他也不遲。」 錢丹問:「為什麼?」 徐櫳道:「公子,我們這次住在這裡,也只是無可奈何應急之策。夫人並不知道。這地方本來從不放人來的。公子傷既然好了,我們也速速離開為是。」 錢丹歎道:「你說的是。那麼,今日只好送沈大哥走了。」又依依不捨地望了一眼沈瑄,道:「大哥我送你上船吧。過幾日我就去葫蘆灣找你。」 小船上裝了滿滿一箱籠東西。沈瑄正要推辭,錢丹道:「沈大哥,這一箱子也不是什麼值錢東西,只是給令妹的新婚賀儀。昨日之事,小弟也慚愧得緊。若說大哥的救命之情,那真是無以為報啦。錢塘府那些庸醫一無見識,出一回診還要十兩銀子。以大哥的神奇醫術,千金診資亦不為過,可惜小弟又出不起。」 沈瑄道:「賢弟這麼說,我可擔當不起。」 錢丹道:「那有啊!大哥的醫術這樣高,天底下只怕也沒有治不了的病啦!」 這一句話卻觸動了沈瑄的心事,他沉默一會兒道:「你不知道,現下就有一個病人,我想盡了辦法也治不了她。」錢丹有些詫異,沈瑄就把離兒的事告訴了她。 錢丹也不免動容,道:「此毒如此罕見古怪,也難怪……」旋即又說,「想不到風光旖旎的富春江,竟長著如此可怕的毒草。只怕草叢四周的魚蝦,也要一個個毒昏過去。」 沈瑄默默不語,解纜而去。錢丹兀自立在岸上望著。 船近葫蘆灣,沈瑄念起離兒的病,神思黯然。又想到錢丹,說什麼「孟婆柳周圍魚蝦也要毒昏過去」。想著想著,忽覺不對。他幾番下水去采孟婆柳,也沒有發現那裡真的魚蝦絕跡。相反,草叢中倒生著一種紅色小蛇,每每須得小心翼翼地避開它們。 沈瑄心中忽然一亮:這些小蛇非但不怕孟婆柳,反而棲居其中,難道體內正含有克制孟婆柳之物嗎?倘若如此,將小蛇煉成藥,或許正好能解孟婆柳之毒。 原來萬物生生相息,亦生生相克。再可畏的毒蟲惡草,也總有東西能降服了它,而這個東西,往往就與它十分接近。沈瑄不禁深深懊惱,讀了這些年醫書,竟連這個基本道理也忘了。既然一念至此,便再也按捺不住,只盼著船兒快快到家。好不容易船到葫蘆灣,撐進蘆葦蕩,喚船家停下來。 孟婆柳就生在這附近,沈瑄既是等不及,便脫下長衣潛入水底。他從小就在洞庭湖上戲水,後來遷居富春江畔,又日日與波濤相伴,水性極好。不一會兒,就撈起了幾十條紅色小蛇裝在袋子裡,心裡十分高興,想到一回家,就可以為離兒配藥了。 船尚未停穩,樂秀寧就迎了出來,笑道:「師弟此去,沒出什麼事吧?」 沈瑄道:「也沒有什麼事。」卻沒看見離兒,不禁問道,「離兒在哪裡?」 「離兒麼?」樂秀寧臉一紅,答道,「她昨日被人接走了。」 「走了?」沈瑄萬萬沒有料到,一時竟回不過神來,呆立在那裡。 樂秀寧見狀,徐徐道:「本該等你回來商議再定。只是昨日的情形……原是我的不是,不該讓她這就走了。」 沈瑄茫然道:「昨日怎樣?」 樂秀寧道:「你先進屋來,待我慢慢說與你聽。」 原來,昨日樂秀甯與離兒把瓔瓔送到青石鎮後回來,便看見蘆葦蕩外停著一隻船,船上罩著厚厚的青篷,看不清艙裡的情形。她們的小船劃過時,船艙中忽然走出一個青年公子,喚道:「二位姑娘請留步。」樂秀寧回頭一看,卻認得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一個人物。 沈瑄問道:「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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