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郭店據點的王金慶,在這種事情上當然非常積極,他親自帶著他那由多年的土匪兵痞組成的一中隊,不多幾天就搞垮了王莊等幾個村莊,抓進了上千的人,集中在郭店據點的一個大院子裡。王金慶用肉刑、饑餓、寒冷想逼使黨員、幹部、群眾投降自首,逼使他們供出黨的組織情況,逼使他們領著去各村破壞地道,去抓捕黨員和幹部,捕捉遊擊隊。就在郭店這個集中監禁群眾的大院裡,敵人整天整夜地揮舞著皮鞭棍棒,用著各式各樣慘不忍睹的肉刑,拷打著捕去的人。於是死的被抬出去,不屈服的帶著傷又被拋到大院子裡來。這種事情,王金慶比宮本親自在棗園幹的並不差。

  現在是夜裡了,冷得刺骨刮肉的北風,在這大院子上空呼嘯著,一打一個透心涼。何況人們已經餓了兩天了。敵人只扔給人們一些生山芋吃。人們坐在露天的土地上,互相依偎著,到處是呻吟聲。敵人的崗哨把脖子縮在大衣領子裡,挾著槍來回走著,不住地頓著腳。

  人們望著靠北面閃著燈光的三間屋子。燈光把敵人揮動皮鞭的影子射在窗紙上。屋裡不時傳出被拷打的人發出的慘痛的叫聲、憤怒的罵聲和敵人的吼叫聲。

  王金慶正在親自動手毒打張俊臣。他打累了,坐在炭火盆邊吸著煙捲。他叫兩個特務按住張俊臣,狠毒地笑著,拿著燃燒的煙捲頭去燒張俊臣的鼻子、耳朵、喉頭、胸膛。一燒肌肉一顫,發出一陣吱吱的響聲。張俊臣咬緊牙關不言語。

  「好,你不說話!」王金慶叫人把張俊臣按倒,用火著夾了一塊紅紅的火炭,放在張俊臣胸膛上,立刻冒起一陣油煙,發出一陣腥味。張俊臣渾身肌肉亂顫昏過去了。一桶水潑在張俊臣身上,王金慶哈哈大笑起來。

  胡文玉和趙青到郭店來檢查戰鬥準備工作。見王金慶身子歪在太師椅裡,眯著眼看特務們用刑,就像在欣賞什麼好戲一樣。胡文玉走過去,笑著拍了一下王金慶懷裡的大花貓,說道:

  「老兄,看樣子很過癮啊。停一下,咱們談談。」

  說著三個人坐下,把引誘遊擊隊上鉤予以殲滅的戰鬥部署,嘁嘁喳喳地商議了好大一陣。接著又談起拷打幹部的情況來。王金慶得意地哈哈大笑,在煙捲上弄上白麵吸著,醉悠悠地吐著毒霧嚷著:

  「這一回打得可真解氣,真痛快!……」

  很長時間張俊臣才蘇醒過來。他被扶著坐起來,睜眼一看,只見胡文玉和趙青穿著簇新的黃呢軍裝,叼著煙捲正和王金慶坐在一起,又說又笑。趙青見張俊臣醒過來,便走到面前虛情假意地說:「呵!你好哇,抗聯主任!我要早一點來,決不叫你受這個罪。」回頭又對王金慶說:「王大隊長你這就對不起朋友了,這是我的老房東,知道嗎?」張俊臣嘴閉的緊緊的,眼光炯炯地望著,還是一言不發。王金慶黃狼眼一眯笑著說:「對不起,也是他的僵勁惹火了我,你知道他連叫什麼名字都不肯說。」

  趙青奸笑著說:「看在兄弟面上,優待優待他,慢慢地我跟他來談。」

  王金慶連說:「好,好,憑你一句話,決不再難為他。」

  趙青抱著胳膊俏皮地吸一口煙捲,眯著眼睛噴著煙圈,伸出一隻腳,用腳尖自得其樂地打著點兒,向張俊臣問道:

  「怎麼樣?願意跟我談談嗎?」

  張俊臣撩一下眼皮答道:「在這兒我不談!」

  趙青得意地向王金慶示意道:「好吧,我們到西屋去談談。」隨後湊近胡文玉小聲說道:「一起去談談怎麼樣?」胡文玉陰沉著臉,一挑右眼眉,從牙縫裡小聲說:「白談,這種人只能殺!」說了只顧仰起臉吸煙卷。

  趙青搖搖頭小聲道:「急什麼!」隨即走到張俊臣跟前一揚手道:「走啊,咱們到那屋去談!」

  張俊臣不動,兩個特務去架他走,他一晃膀子怒氣衝衝地喝道:「這樣我不去!」

  趙青忙笑著一揮手:「好!給他解開繩子,快點。」

  張俊臣被解開了。他活動活動兩臂立起來,疼的咬緊牙,剛一邁步,兩腿支援不住,向前僕倒下去,兩個特務忙過來扶著他。

  趙青嗐了一聲說:「早點回頭,不省得這樣了嗎?」

  張俊臣不言語,被兩個特務架著到了西間屋,坐在椅子上。趙青揮手叫兩個特務出去,便笑眯眯地勸道:「老張,你要肯過來,提什麼條件,都可以商量。」

  張俊臣睒著眼睛道:「你離近點,小聲說話。」

  趙青抱著希望湊過去,聽他說什麼。突然,張俊臣眼睛一亮,嗖一下兩隻巨大的手像老虎鉗似地掐住了趙青的脖子。趙青「哎呀」尖叫了一聲,使勁掙扎著,又踢又咬。在屋門外邊的特務聽見聲音不對,一齊沖進來,向張俊臣撲去。幾個人七手八腳,要把張俊臣的手掰開。可是張俊臣的手就像老虎鉗一樣,兩個人掰一隻,還是紋絲不動。幾個特務就用拳頭、棍子,往張俊臣身上頭上亂打,小刀子往身上手上亂紮,把張俊臣敲打的渾身是血,看看快沒了氣,才把手掰開。特務們趕快把趙青抬到東間屋裡,又是打針,又是灌藥,忙亂了好大一陣,趙青才緩過氣來,望著胡文玉皺皺眉,無聲地苦笑一下。王金慶就要把張俊臣槍斃。胡文玉眯著眼道:

  「不,現在槍斃他太便宜了。先得叫他脫七層皮,給他們做個樣子!」

  王金慶說著一揮手,叫特務們把張俊臣拖回到大院裡來了。特務們走了,幾個人立刻湊到張俊臣身邊問他:「怎麼樣?

  老張同志,看,把你打成這樣!」

  張俊臣說:「沒有關係,死不了就得跟他們鬥!」

  一個人在黑影裡脫下棉袍來給張俊臣蓋上,張俊臣掙扎著說:「我不要緊,先照顧女同志。」說著挪到旁邊給曹福祥的媳婦和孩子蓋在身上,鼓勵她說:「大嫂,要堅持到底呀!

  千萬什麼也別說。」

  曹大嫂說:「放心吧兄弟,我不會給你哥丟人!」

  張俊臣說著話一動,渾身的傷痕流出血來粘在衣服上,疼的像刀割。他咬牙忍著疼痛一聲也不吭。鐵絲網門一開,又一個人被推進來,摔倒在地上,幾個人忙去抬回來。未受刑的忙把自己鋪的乾草抱過來鋪好,把受傷的人放在上面,給蓋好衣裳。受傷的人昏沉地呻吟著。一個人爬過來向張俊臣報告:「又死了一個,是王莊的青年部長。」

  張俊臣低聲說:「告訴人們別哭。所有的黨員和幹部們不許歎氣!要堅持,外邊的同志不會忘記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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