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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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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雲開霧散】 在無邊的高粱、玉米地中間,一塊剛拔了藤的西瓜地裡,地上蔓延著運算元草,瓜藤堆成堆,到處散落著枯乾的瓜葉子。在穀草搭成的窩棚旁邊亂扔著西瓜皮,不斷有螞蚱蹦過來跳過去。陽光毒辣辣的,曬得人難受。遊擊隊員們藏在這裡,抱著槍散坐在幾棵棗樹的陰涼裡。蟈蟈像競賽似地叫成一團,好像沒有一個肯停一下。隊員們帶著泥汗的臉上露出疲乏。有的咬牙咧嘴地在陽光下脫光了膀子抓身上的疥瘡,有的揀了點幹芝麻葉來搓成末,裝在煙袋裡當煙吸,幾個人把頭湊在一起,品著滋味。有幾個隊員像饞孩子一樣,貪婪地嚼著玉米秸,使勁啜吸著甜汁。突然,幾十個人都立起來望著,東南方向王莊著火了,冒起一個煙柱,又冒起一個煙柱,濃煙在天空飄浮著隨風西卷。 隊員們唧唧咕咕的,咒駡夾雜著議論: 「燒吧,又是該死的叛徒幹的,該千刀萬剮!」 「要知道他們是叛徒,早槍斃他們就好了,省得這會兒受害。」 「他們領著敵人都快把咱們的堡壘戶燒光了!」 「地道也快給破壞完了。」 「黨員和村幹部給捕去了快有百十個了。」 「他媽的!別看在這邊抗日是松貨,過去翻手搞咱們可真怪厲害的哪。」 「還說哩,都怨你,不是你最後看著他們的嗎,為什麼擅自離開叫他們跑了!」 隊員們都憤怒地看著劉滿倉,圍著質問他。劉滿倉睜圓了豹子眼,暴跳如雷地叫起屈來: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我也不知道蔡二來是個漢奸哪,我……」 「腦子呢?你的腦子都叫狗偷吃了嗎?」劉遠離著近近地怒視著他。 武小龍推開圍著劉滿倉的隊員們,大聲說:「幹什麼,隊長不是已經批評了他嗎,你們就不犯錯誤嗎,這事不怨他!」 「你呀,連人家這調虎離山計也看不出來!……」幾個隊員又頂了武小龍幾句。 隊員們擠在一起,小聲地但是急狠狠地吵著,辯駁著。 李鐵檢查崗哨,得到偵察員從張村的聯絡員張福臣那裡拿來的胡文玉寫來的一封信,李鐵拆開一看,只見上邊寫著: 許鳳: 我知道你們現在的處境,白天黑夜,進不了村,簡直可以說沒有站腳之地了。青紗帳期間已經如此,冬季一到,你們將面臨必死的絕境。你若識時務,就帶幹部們來投降,我決不記仇,仍然是萬分高興的叫你和我在一塊。我能叫你享盡人間的快樂。你若不來,我在幾個月內一定將你捕來,那時你就悔之晚矣!現在你的命運,全在我的手心裡,望你三思! 胡文玉 李鐵看了氣得鬚髮直豎,光想一把扯碎,想了想,還是忍口氣塞在衣袋裡。他從地北頭沿著高粱地邊走回來,臉龐黑瘦,頭髮蓬蓬的好像一個囚犯。他那眼睛閃著尖利的光芒,叫人看了害怕。他沉默地走來,一聲不語,也不想干涉隊員們的牢騷和吵罵,獨自坐在瓜藤堆上,出神地看著跳動的螞蚱。一隻粗糙的大手伸到面前來,手指頭捏著一支卷好的煙捲,一看那粗腿,那光著的四方形的大腳丫子,知道就是隊員劉滿倉。他沒有說話把煙捲遞過來。李鐵也默默地接過來對火吸著。 劉滿倉抱著槍蹲在旁邊,使勁噴出一口濃煙,發洩著胸中的悶氣。忽然一頓槍把,使勁嗐了一聲,蹲在李鐵身邊。李鐵看看他,又抬頭看著飄蕩著的浮雲,煩躁地想著:「沒有辦法,許鳳走的時候不叫暴露目標,不叫隨便跟敵人打,特別是今天按她的通知在這裡秘密集合開會,更不能打。也許她是對的,如果冒冒失失地去打,很可能像一條鯉魚撞在網兜裡,再也走不脫了。的確敵人集中了很多的兵力在尋找遊擊隊哩。可是這樣下去怎麼算完呢?」正想著,見集合開會的區幹部們也三三兩兩地陸續走來了。旁邊一群幹部互相問答著: 「怎麼樣,有什麼新的情況?」 「昨天又抓進據點去二十多人,燒了三個村五六十間房子。」 「凡是咱們住過的房東,差不多全毀了,又燒又抓,真他媽的喪良心!」 「還大部分是黑夜抓去的呢。出了幾個叛徒,連黑夜也變成敵人的天下了。」 「哎!以後誰家還敢叫咱們住啊。」 「呵,曹區長來啦,有什麼消息嗎?」 曹福祥好像得到了什麼喜訊似地急急地說:「同志們,今天中午棗園的敵人往東去了好幾百人,今天下午准保沒事了。」 聽了曹福祥的話,人們半信半疑地向王村方向無語地望著。有人著急地問: 「許政委叫在這兒集合開會,她怎麼還不來呢?」 「等著吧。」 「哎,多注意點身體嘛!看你瘦的還像個樣子!」曹福祥像父親似地走到李鐵跟前,說著唉了一聲。李鐵只嗯了一聲。 不知是誰煩惱地說: 「隊長,怎麼辦哪?」 幾個隊員又在旁邊爭論起來,誰也不讓誰,搶著說話。劉遠那乾脆響亮的聲音壓倒了別人: 「就這樣,我堅決搞不通,這是青紗帳期間,還這樣躲著,要青紗帳倒了,那怎麼辦呢?……」 李鐵立起來,和曹福祥並肩站著。劉遠說著話像個鬥架的公雞似的伸著脖子,左手插腰,右手向幾個人揮舞著。幾十張黑黃的臉孔、瘦骨崚嶒的臉孔、鬍鬚蓬蓬的臉孔湊集過來,發出唧唧喳喳的聲音,吐著痰,咳嗽著,眼巴巴地望著李鐵,好像希望他能解答點什麼。李鐵和曹福祥互相望望,剛想說話,見人們都轉過臉去往地南頭看。有幾個人急匆匆地向這裡走來,頭裡是許鳳。雖然她瘦得臉頰尖削,但是精神卻異常飽滿。敞著寬大的藍褂子,用毛巾擦著汗,向人們微笑地走來。大家也露出笑容圍上去招呼著。後邊是潘林,嚴肅的小黑臉還是習慣地板著。再後邊是江麗、秀芬、小曼和保衛許鳳到縣委去開會的郎小玉、潘林的通訊員小杜。許鳳一邊走著,湊到李鐵身邊往他耳朵邊小聲說: 「竇洛殿被敵人釋放出來了,仍舊叫他在情報室工作,他始終表現很好,已經接上頭了。」 李鐵聽了不由地喜形於色,說聲:「好,好極了,這幾天我正擔心叛徒們會殺掉他呢,怎麼倒會放了他呢?」 許鳳笑了一下小聲說:「齊光第很聽水仙花的話,又是個孝子,洛殿就利用水仙花和齊光第的娘說動了齊光第,保出他來了。聽說水仙花常花洛殿的錢,所以很賣力氣,哭哭啼啼,一口咬定高升趁王金慶不在家,半夜去撥她的屋門,被洛殿抓住了,因此懷恨在心,想法陷害洛殿。敵人又沒有查出別的證據,就這樣結了案。」 李鐵歪著頭問道:「怎麼在縣委待了這麼幾天?」 許鳳舒了口氣,挨近李鐵小聲說:「痛痛快快地開了幾天會。潘林同志一開始就跟大家頂了板,還認為他是正確的。他不同意大家的批評,氣的跑到地委找魏書記去了。後來被魏書記又批評了一頓,回來躺了一天不說話,也不吃飯。同志們都不耐煩了。周明同志就勸大家:要耐心等待同志的覺悟嘛!誰不是從不斷糾正錯誤當中成長起來的呢。周明同志就找他個別談話。兩人一會平心靜氣,一會爭得面紅耳赤,直談了一天一夜,潘林同志這才承認錯誤。但到了會上,他又想不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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