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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六〇


  尖厲的叫聲突破恐怖的寂靜,這是女孩子淒慘的號哭:

  「娘!娘啊!……哎呀!娘啊!」

  這哭聲刺破了長空,使星星顫抖,月牙垂淚。這哭聲像電波般顫動著向四面八方傳開,使人聽了毛髮豎立、心胸欲裂。這哭聲裡充滿了仇恨和哀痛,時而像在控訴,時而像在呼喚人們去報仇。

  這哭聲是從煙塵彌漫的廢墟上傳出來的。李鐵他們奔過去,只見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子跪在一堵斷壁下,在她面前的血地上,躺著孩子的母親。這屍體被刺刀穿得血肉模糊。女孩子伏下身子摟著母親的頭,聲嘶力竭地痛哭著。在斷壁外面的一株棗樹上,在用刀削尖了的一枝樹杈上,掛著一個男孩的屍體。這是一個不到兩歲的男孩子。尖樹杈穿透了他的肚子,他的兩隻小手搭拉著,頭垂了下來。血染紅了棗樹,又流到地上。周圍的房屋都倒塌了。木梁垂下來還在吐著火舌。

  有的窗戶還在噴吐著火焰。

  李鐵急忙跑過去把女孩抱起來,女孩抽抽答答地哭著。李鐵給女孩擦了一把眼淚,用臉偎著她的小臉,眼裡含著淚水,閃著怒火,抬頭向周圍望著。蕭金他們憤怒地提著手槍,咬牙切齒地咒駡著。一個隊員想從棗樹上往下弄那男孩的屍體,李鐵喝道:

  「別動!就那樣,叫人們都看看吧!」

  這個隊員忍不住蹲下捂著臉哭起來。李鐵一把拉起他來,向隊員們叫道:

  「同志們!哭什麼!走!要不報這個仇,咱們還有什麼臉活著!」

  「一定要報仇!」隊員們一起吼叫起來。

  李鐵找到了幾個活下來的人,把孩子交給他們,叫他們好好撫養。他立刻寫了信派隊員向許鳳彙報,一面派武小龍去偵察郭店據點王金慶活動的情況。為了保密,李鐵帶隊員到別的村吃了頓飯,就悄悄地轉移到野外一個墳地來。李鐵和隊員們坐在墳圈裡邊的草地上,誰也睡不著,睜著眼睛靜靜地思索著,等待著。約有半夜了,給許鳳送信的隊員帶著胡文玉來了。李鐵默默地和他握了手,拉著他一塊兒坐在一堆乾草上。透過樹葉,看著那青幽幽的天空,李鐵不想說話。血、火、屍體、孩子,又在眼前晃動起來。他心裡像埋著一萬斤黃色炸藥,悶得要死。一個螞蚱跳在李鐵的手臂上,李鐵一下就把它捏了個稀爛。

  胡文玉說話了:「潘書記和許鳳同志一起談了兩天工作,臨走時對你很不放心。所以許鳳同志和潘書記叫我來找你談談。」

  「什麼事?」李鐵吸著煙,心裡不耐煩,但忍著不發作。他隱約猜到是什麼事了,但仍抱著希望,這樣探問一句。

  「為了使武裝鬥爭和革命的兩面政策、瓦解敵偽軍的工作能夠很好結合起來,潘林同志交代了,等他開會回來,好好研究一下,訂出一個統一的行動計畫再打。」接著,又講了很長很長的一番道理。李鐵竭力耐住性子聽著,卻怎麼也聽不進去。

  李鐵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明白啦。哎!聽說你又要回縣委去工作了?」

  「是的。縣委宣傳部現在沒有人了!」

  李鐵聽著胡文玉的快活語調,不由抬頭看了看他那因得意微笑而露出的白牙。

  「希望你常到咱們這區來。」

  「恐怕少來不了。」

  「你和許鳳同志還是好好談談。」李鐵爽直地說:「同志之間難免有分歧,只要談清楚,也就沒有什麼了。我是希望你們能把關係搞好!」

  胡文玉歎口氣道:「是啊!我得到了不少教訓。所以我勸你也小心點,不然對自己的前途是不利的。」

  李鐵聽了,忍不住又泛起了厭惡,使勁用鼻子噴了一股子悶氣出來。

  說完了話,李鐵就叫隊員送胡文玉走了。

  直等到朝霞紅過,太陽爬上樹梢,武小龍才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從據點內線那裡瞭解到,王金慶今天上午要帶著他的一個特務中隊到棗園去。聽說因為這次搶糧有功,已經給他頒發獎金獎狀。這一次整個特務中隊的人都有獎賞。桃莊慘案就是這個中隊和鬼子們一起幹的。這個中隊全是一色的日式裝備,共有九挺輕機槍,打起仗來非常兇悍,都是死心塌地的漢奸。

  李鐵聽了這個情況,決定打一下伏擊。蕭金在旁邊小聲說:「潘林同志不是叫研究以後再打嗎?」李鐵一揮手說:「算了吧!機會不能錯過,打了再說!」

  李鐵就把隊員召集起來,進行動員:

  「同志們!如果讓王金慶這個劊子手在我們面前平安無事地過去,我們還有臉見桃莊的父老嗎?同志們,你們說打不打?」

  「打,堅決打!」隊員們激動地小聲叫起來。

  李鐵命令:「準備行動!不打死王金慶不回去!」

  李鐵立刻作了戰鬥部署,又派武小龍帶人出去偵察。看看天快近午,陽光灼熱,更加無半點風絲,蒸得人兩鬢汗流。莊稼地裡,一片煩人的蟈蟈叫聲。李鐵坐在地裡一棵小柳樹下,焦躁地望著。蕭金在旁邊,踮起腳尖,瞭望著說:「這時候還不來,恐怕沒有希望了。」

  李鐵剛想說什麼,一抬頭只見武小龍、陳東風持著槍押著一個戴洋草帽、穿灰綢衫的白胖男人走來。那男人走到跟前,脫下帽子,來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連聲說:

  「隊長,隊長,我不是混官事的。我是正經買賣人,桃莊是我老家。我,我是回家看望老娘。請隊下收下,收下這點錢,放我走吧!真的!我是……」白胖男人說著不敢直起身子來,只往上翻著眼珠朝李鐵臉上看。突然,他一下直起腰來叫道:

  「你是鐵柱子表弟吧?」

  李鐵也忙過去扶住他說:「你是金聲哥,為什麼這時候回來呀?」說著一擺手叫武小龍、陳東風他們走了。

  白胖男人急速地把鈔票掖起來,伸出肥白滾圓的手指,輕輕地彈著衣袖上李鐵扶過的地方,胖的似乎有點腫的嘴唇噗噗地吹著上邊的土。好容易弄完了,這才亮相一般伸伸膀臂,拿出煙盒來,自己先叼上一支香煙吸著,隨手把煙盒遞給李鐵,好像立刻尊嚴起來的長輩似地嘿嘿地笑著:

  「來,表弟,嘗嘗咱這煙!嗯,吸一支!」

  李鐵的眼光像錐子似的刺了他一下,一擺手拒絕了。白胖男人洋洋自得地吸著煙,看著李鐵穿一身破衣裳,挽著褲管的腿上沾著泥土,頭上毛髮蓬蓬,臉上掛著一道道泥汗,搖了搖頭說:「唉,表弟,我說的對不對可別在意。人家跟你在一起學徒的師兄弟,可都抖起來了。人家金祥當了經理,娶了兩房姨太太。可你呢,看你鬧的,嘿!」說著湊近李鐵耳邊小聲說:「你要有心回天津,我帶你去,省得幹這玩意兒,叫人家追的沒處落腳。」

  李鐵冷笑一聲問道:「表哥幹什麼事哪?」

  金聲笑得當當地說:「小意思,當副經理,在順發號,知道吧?你要在外邊混到現在,也錯不了。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嗎?那時候你多聰明啊!」

  李鐵也回憶起了小時候一起玩的金聲哥。冬天一起在河裡滑冰,夏天一起在河裡游泳,他是那麼單純可愛,喜歡一起打抱不平。那年麥收時節,財主袁家三少爺打著洋傘,挎著手槍,穿著雪白的綢衫,辱駡鞭打著拾麥穗的姑娘們,自己向金聲哥遞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一下把三少爺抱住滾到滹沱河裡去了。可是眼前的金聲,變成了這麼個傢伙。剛要說話,武小龍、陳東風他們幾個人呼哧呼哧地跑回來,面帶驚喜地說:「隊長,這一回郭店的特務隊真來啦!」

  李鐵立刻精神抖擻地立起來問道:「多少人?」

  「六十多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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