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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胡文玉正想再說些挽回兩人感情的話,許鳳卻轉身走出去了。胡文玉怔了一下,急速地束上皮帶,套上一件夾襖,追了出去。追到月亮門邊,看見許鳳的背影一閃,正要喊叫著追出去,小鸞從旁邊一閃過來,迎面擋住了去路,兩隻眼黑虎虎地盯住他,冷笑著,逼得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胡文玉歎口氣退回屋裡去了。

  許鳳和武小龍默默無語地在路上走著。東風迎面撲來,許鳳心裡千頭萬緒像浪濤起伏。她往後甩甩頭髮,挺起胸膛,儘量擺脫苦惱和氣憤,急急地向前走去。

  【第二章 七、光榮的委託】

  月亮從黑黝黝的樹林背後,悄悄爬上天空,星星在高空神秘地睒著眼,好像在偵察著什麼人的行動。段村,整個村莊非常寂靜,連孩子們也不敢啼哭了,只有微風送來葦塘裡的幾聲蛙鳴。

  月光下,許鳳和武小龍提著手槍,在樹林的陰影裡,迅速地向村裡走來。一會兒掩在僻靜的牆角邊聽聽動靜,隨後疾速地閃進到另一個牆角裡。他們來到一條胡同裡,向一個大門口走來,掩在門檻裡照暗號敲了門。正等著開門,就見胡同口有兩個人影一閃,也向這裡走來。武小龍持槍上前去問了一聲,那邊一個人應聲說是自己人,許鳳知道他是小隊隊員,兩人就放心了。等著武小龍和那兩個人走到跟前,許鳳一看原來另一個人是胡文玉。小聲地埋怨他:「看你,到底還是來了!」

  胡文玉盡力討好地挨近許鳳說:「為了工作嘛!我怎麼能不來呢。」門裡邊的人問明瞭是誰,開了門。周政委的通訊員張少軍走出來一擺手,四個人趕緊進去,插上門往院裡走去。

  一面走著,張少軍和許鳳談著分別後的情形。

  許鳳在後邊問張少軍:「周政委身體怎麼樣?」

  小張說:「這些日子他身體壞透啦。他碰到的淨是倒楣的事,愛人犧牲了,肺病也嚴重啦。大掃蕩以來他打了三仗,每次都累的吐血。要是別人早就躺倒了,他可一直不肯養一養。」

  小張說著唉了一聲。

  說著話來到了北屋門口,胡文玉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去。因為幹部們向來就怕周政委那嚴肅的神氣,特別是胡文玉更是怕他。還是許鳳頭前走進去,一面走著捉摸著先跟周政委說什麼,本想先問候周政委幾句,不料一腳踏進屋裡來,一看周明那嚴厲的臉色,早把想好的話都丟光了,只叫了一聲周政委。只見周明咳嗽著坐在燈下寫什麼,嘴裡叼著煙斗,抬頭睜了一下那深陷而明亮的大眼睛,他那蒼白的臉瘦骨嶙峋,兩眉中間鎖著一道深深的皺紋,一點笑容都沒有。

  周明見許鳳和胡文玉進來,也沒有說客氣話,只點點頭叫他倆到跟前來坐下。許鳳、胡文玉局促不安地立著互相望了一眼。周明放下筆看著胡文玉說:「那天在小宋村整整打了一天,我們沖出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了。你是怎麼脫險的呀?」胡文玉嗯了兩聲說:「我,我打死了三個鬼子,才沖出來。敵人一直追了我六七裡地。我子彈也打光了,把槍堅壁起來,後來……」

  周明感激地望著許鳳說:「聽說是你給騎兵團帶的路?好,好樣的!」

  許鳳點頭微微一笑。胡文玉忙說:「對!那天她真是勇敢極了!」

  周明又問道:「朱大江同志的傷見好嗎?」

  許鳳忙答道:「已經好多了,看來沒有危險了。」

  「過來!」周明叫了一聲,把一張用色筆劃的全縣地圖攤開在桌子上,胡文玉、許鳳湊過去看。周明用鋼筆指點著。地圖上面標出藍色的滹沱河、子牙河、滏陽河,紅色的平大公路和橫三豎四的公路網,封鎖溝網,黑色的敵偽軍據點。他輕輕咳嗽一聲說:「我們犧牲太大啦。如果我和縣委同志們早一點體會到毛主席的遊擊戰爭的指導思想,要少流多少血呀!」他說到這裡又咳嗽起來。

  許鳳小聲地問道:「軍分區受損失是真的嗎?縣手槍隊的同志誰犧牲了?」

  周明悲痛地點點頭說:「手槍隊的同志倒是沒犧牲,可是分區的王政委、常司令員壯烈犧牲了。我們要記住烈士們為之灑血的遺願。」周明說著難過地停下,屋裡靜靜的。一陣悲痛滾過許鳳的心頭。

  周明壓抑著悲痛說:「情況是非常嚴重啊。軍區的主力部隊和機關被迫撤到平漢路西山裡去了。我們的地方武裝垮了不少,幹部損失了不少,可是我們這些幹部還活著。」周明說到這裡,停下來往煙斗裡裝著煙末,然後湊到燈火上吸著,緩慢地說:「你們棗園區是敵人突擊的重點,十個據點一千多敵偽軍壓在你們頭上,人們看起來是屈服了,是不是?」周明的眼光銳利地看著他倆。

  胡文玉回避著周明的目光,低下頭悄悄地歎口氣,使勁捏著手指頭。

  許鳳仰起臉來,沉靜地說:「不,政委,群眾沒有屈服,他們一直在鬥爭。」

  周明說:「對,你所作的鬥爭縣委都知道,我認為你做的非常正確。」

  許鳳忙說:「不,政委,實際上我沒有做多少,都是同志們做的。由於我沒有經驗,傷亡了好幾個同志。」她說著沉思地低下頭。

  周明嗯了一聲說:「這我都明白,但是,你還是給黨員幹部做了個榜樣。一個黨員就要這樣,哪怕沒有任何人監督他,也要以生命來為黨的光榮事業而鬥爭。來維護共產黨這個光榮的稱號。特別是一個黨的領導幹部,應該有獨立進行鬥爭的氣魄。可是許鳳同志,你這樣做的時候曾經怎樣想過呀?」

  許鳳窘住了,她不知道說什麼好,低聲地說:「政委,我什麼都沒有想,我心裡只是仇恨,只想要打擊敵人,為同志們,為群眾報仇。」

  周明點點頭說:「對,心裡應該經常想到祖國,想到人民,經常不要忘了打擊敵人。經常只想到自己的人,遲早總要離開黨的隊伍的。好吧,現在請你談談,胡文玉同志,你們區情況怎麼樣?」周明嚴肅地盯住胡文玉。

  胡文玉無力地說:「是這樣,我正準備寫個彙報。」

  「不,我問你這些日子做了什麼?」

  「我想全面地佈置一下。」

  「我問你們區做了什麼!」周明的眼睛射出憤怒的光芒。「這,這個,這些日子我病了。」胡文玉擦著臉上的汗珠。

  許鳳替他難堪地扭開臉,瞧著窗戶,白天會面時胡文玉和自己爭論的那些話,又在耳邊響起來。她清楚地意識到,胡文玉這些天沒有積極領導鬥爭,不光是因為生病,還有思想問題在內。這必須讓周政委瞭解。想著回過頭來說:「政委,這些天他不光身體有病,思想也有病。他看不見抗日群眾的力量,害怕了,畏縮了,光想爭取『合法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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