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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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鳳立刻沖他說:「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上級黨委就會派人來的。暫時我來代理隊長。誰願意參加誰就留下來。誰要不願意也用不著勉強,他可以走,我們也可以幫助他找個地方去藏起來。」 許鳳正說著,黃西靈、蘇二營轉身就走,劉滿倉一縱身過去,一把抓住黃西靈一隻胳膊,只一擰,黃西靈噯喲連聲地蹲在地上了。劉滿倉按住他說:「你他媽的想走,老子偏不叫你小子走!」武小龍過去拉開劉滿倉,對他倆說:「在家藏不住了還回來,我們隨時歡迎!」黃西靈立起來和蘇二營灰溜溜地走了。 許鳳激動地說:「這種人早點走了也好。浪頭把泥沙淘淨了,留下的就是金子。軟骨頭走了,剩下的一個個都是硬漢,我們的隊伍只會更純潔,更堅強。同志們,我們要堅持鬥爭,把區遊擊隊恢復起來。除了張立根和小曼同志在村裡工作,張少軍同志去找縣委機關以外,都參加區小隊,同志們願意不願意?」 大家異口同聲地一齊說:「願意!」 小曼氣得叫道:「為什麼除了我?」 許鳳沒有理她,嚴肅地舉起拳頭來說:「同志們,現在我們來宣誓:『誓死抗戰到底!決不妥協投降!』」 大家也都嚴肅地立正了舉起拳頭,用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宣了誓。小曼又使性子拉秀芬的胳膊,嘴裡直嘟囔:「我非參加不行!」 郎小玉小聲在小曼耳朵上說道:「小曼,打仗可跟咱們在兒童團那時候跳舞不一樣啊,不害怕嗎?」 小曼用胳膊頂了小玉一下說:「你不怕,我為什麼怕,你別看不起人!」 秀芬一拉小曼:「你跟我就得了,吵什麼!聽鳳姐講話。」 許鳳把這些天憋在心裡的仇恨、羞憤和誓死戰鬥的決心,抑制不住地向同志們傾倒出來。大家被她的坦白、親切的態度感動了,也都紛紛地說起心裡話來。熱情和友誼一交流,人們感到異常溫暖,心心相向,交織成了一個血肉相連的集體。這個集體,使每個人都覺得有了依靠,有了歸宿,有了希望。就好像在那嚴冬的早晨,你一開窗戶,突然看見那枯杏枝頭開滿了紅花。一切都生氣勃勃的活起來了。開著會,劉滿倉他們已取來了堅壁著的槍彈,都分配好,各自檢查擦抹著。 正說著話,秀芬用手推了許鳳一下說:「來人了。」緊接著,一個粗壯的身影就從墳地的高坡上出現了。只見他邁著大步直向這裡走來。許鳳一看,就認出是張俊臣來了。走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他。大家親熱地擁上去。張俊臣一見許鳳,就上前急急地說:「張扒灰從棗園回來,就滿村搜人,抓住了好幾個同志,正在吊打呢。今黑夜他還開大會,逼群眾資敵!不幹掉這地頭蛇,各村都受不了啦!」 許鳳嚴峻地朝高村方向望著,心裡燃燒著仇恨的烈火。秀芬他們都用期待的眼光盯著她的臉。她突然一揮手說:「我們立刻幹掉他!」 夜裡,茫茫的野地靜得出奇,只聽到微風刮過樹林和麥田的沙沙聲,隊員們怒火燒心,急步流星地跟著許鳳,向高村奔去。 高村,張扒灰家大院裡,廊簷下掛著一盞桅燈,柱子上綁著幾個青年。綁著的人已被打得鼻青眼腫,臉帶血痕。滿院子的婦女孩子,一片哭聲。張扒灰眯起眼睛坐在太師椅裡,悠然自得地扇著摺扇。狗腿子們不斷地把群眾的糧食搶來,堆在廊簷下。女人們跟在後邊撕奪哭叫,被踢倒又爬起來。 「不許吵!」張扒灰吼了一聲,立起來,蕩著左邊那只沒胳膊的空袖子,伸著驢臉說:「咱們區就是我先給你們辦下了良民證,讓你們安居樂業過日子。你們該念我的好!你們放明白點,糧食不交不行!這不是給我戴高帽遊街的時候啦!哼!五十三村還是我張家的天下!你們這班窮鬼!哭!哭吧!哭的日子還在後頭呢!」他歪著頭,指點著用得意的怪聲問:「你們那共產黨哪?你們那八路軍哪?你們那遊擊隊哪?怎麼都不管你們啦?哈!哈!哈!……」 「遊擊隊在這兒!」張扒灰笑聲未絕,從門口傳來了一句平靜而又威嚴的回答。 張扒灰嚇得渾身一顫,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一個健壯的姑娘怒氣衝衝,目光閃亮,提著手槍沖他走來。他認出了這是曾經領人鬥過他的許鳳。又一看,四面房上、院裡都出現了好多遊擊隊員憤怒的臉孔。他那些帶槍下戶抓人的狗腿子也被遊擊隊抓住押了進來了。他剛一回身,脖子就被張俊臣那粗大的手掐住了。還沒叫出聲來,一把雪亮的尖刀戳進了他的心窩。 廊簷下,燈光照著許鳳。她那英俊的臉上放射著堅定無畏的光輝。她向人們笑著。群眾擁上去,圍起她來。幾百雙眼睛望著她,多少只手拉住她。大家激動得流淚,歡笑,不知有多少話要和她說…… 院中燒起了一堆火,人們圍著熊熊的火焰,一張張憤怒的面孔被火光照得通紅。人們哧哧哧地撕碎了良民證投向火裡!火焰越燒越旺。 【第二章 一、第一次襲擊】 萬里晴空,烈日炎炎。整個冀中平原燥熱的令人出不來氣。棗園據點內外卻有成千上萬的人,在塵土飛揚的日光下蠕動著給敵人修工事。鬼子渡邊大隊長帶著十幾個日偽軍官和來這裡視察的聯隊部特務頭子宮本,耀武揚威地走上剛建築好的碉堡頂上,一面走著順手揚起皮鞭,在搬磚的民夫的光背上抽了幾下。從蘆溝橋事變到一九四二年,這是第四次在這裡安據點了。渡邊是歷次來安據點的鬼子軍官裡邊最殘暴的一個。他力大如牛,時常把民夫拉去摔跤,不把人摔得半死不活,他絕不肯住手。一切建築工事都是他自己親手設計、監工。每天早起晚睡,跑遍工地,鞭打民夫,責罰日偽軍,從不見他靜坐一會,總是拖著長長的紅鞘戰刀走來走去。現在他又昂頭挺胸地走上八九丈高的大碉堡。從這裡可以看到廣闊遼遠的麥田裡,處處蠕動著人群,像一堆堆褐色的小點子,一起一伏地在割麥子。遠處一群群村落中間也矗起了好多個高大的碉堡,上面飄著日本旗。往下看,碉堡下麵,四周的民房都扒平了。 斷牆殘壁裡,還可以看出鍋臺和火炕的痕跡。近處空地上,還丟棄著一隻小女孩的紅繡花鞋。鬼子和漢奸軍官們得意地向四周望著,指手劃腳地說起話來。棗園變了樣,圍著村莊修築起寬寬的城牆,四面修造著四個城門,迎著城門是伸向遠處的四條軍用公路。村頭的樹木都齊腰斬斷,剩下一排排的禿樹樁,樹樁的根部又生出綠叢叢的嫩枝。渡邊站在碉堡頂上,竭力故作威風地挺著胸膛。他欣賞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顯示著大日本帝國的「武士道」精神。 他的粗壯的身軀結實的像一頭野牛,圓滾滾的頭,嘴巴方正寬大,帶著棱角。大圓眼睛,眼珠光想瞪出來,射著兇猛的光。上唇一小撮黑鬍鬚,一動一動的不住地嗅鼻子,好像一隻狼時刻在嗅著準備和人拚命廝咬。戰刀鞘拖在地上,兩隻腳故意使勁踏著皮靴,發出吱吱的聲音。在陽光下微風鼓蕩著他的白綢襯衣,他狂傲地舉著望遠鏡,向四面望了一會,回過頭來哈哈地狂笑著,一把揪住維持會長張書生的衣領,嚇得張書生面無人色,勉強裝出笑容。渡邊猛一鬆手,指著大平原,喊出刺耳的怪聲怪調的中國話:「這個地方的,大大的好!大大的好!」 「是,是,好極啦!呵,呵,哈哈!」偽軍大隊長張木康諂媚地笑著。張書生雞啄米一樣不住地點著頭,用發抖的手指竭力裝作自然地摸著小八字鬍子。陽光射在日本特務頭子宮本的眼鏡上,反射著白光。他毫無表情地向四周望著,頭也不回地用平板的聲音向張書生說:「八路軍、共產黨完了,中國和大日本是一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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