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朱隊長過來說:「好啦,好啦,快叫他吃了飯,還有任務哩。」說著在武小龍脊背上冬的砸了一下,親熱地嘿了一聲。武小龍向朱隊長一咧嘴做了個鬼臉,用手接過炊事員遞給他的兩個餅子,耍了幾個花兒,變了個戲法,引得圍著的人們一陣哄笑。

  武小龍一面吃,一面說著他遇險的經過:

  「我一溜順風把車子蹬的飛快,闖進村去,正揚揚得意,一看滿街都是鬼子偽軍。我靈機一動,就近鑽進了一個過道。剛走進一個院裡,呵,真是無巧不成書,出名的傻寬就哈哧哈哧地張著大嘴跟著跑進來了。我一想壞了,他一定把敵人給引來了。去年夏天我就碰上過他一次,差一點送了命。那一次也是我剛鑽了葦坑地,他也鑽了進去,虧我多個心眼,偷偷地離開了他。一會兒敵人在外邊大喊:『出來!人家都出來了,說你哩!』傻寬撲隆往起一立,插著腰說:『出來就出來!怎麼樣!?』他走出葦地一看,就他自己一個,一搖頭嚷著說:

  『真他媽胡弄人,他們不出來,我還得回去!』」

  大家聽到這裡忍不住大笑。武小龍咽下一口餅子,又說道:「他這一下不要緊,害得我鑽到水裡,整整泡了一天。這一回他又來了,我忍不住抱怨他道:『傻寬,你又來啦!』

  「傻寬挺有理由地說:『我每次一看見鬼子漢奸,兩條腿自己就往前跑,我想停也停不下,一直跑到被忘八日的們抓住為止。真他媽的,我哪一次跑也准有漢奸們追,真是氣人。你想想,抓就抓吧。我叫他們是漢奸,他們還不甘心。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你說他們不是漢奸誰是?莫非說我倒是漢奸不成!嗐,真是……』他還嘟噥地說著,敵人就追進院來了。」

  「後來怎麼樣?」隊員們擔心地問。

  「怎麼樣,這一回省得跑,一塊被抓住了。他們要往偽軍中隊長那兒送,我向偽軍說:『你們帶我走也是一樣,反正明天該我給桑林皇軍出夫。』我把良民證給他們看了,說:『別著急,我是來給他說媒的,你等我把話說完再走。』我就對傻寬說:『咱倆說正事吧,你願不願意?她叫大白妮,又白又胖,中流個子,就是腳大點,頭上有點禿瘡。她倒願意給你做媳婦哩。』那位流鼻涕的傻寬哥一聽,樂的當當的,又是大笑又是跳腳,竟拍著偽軍的肩膀叫喚起來:『看哪!我說我走桃花運嘛,對象啦!對象啦!諸位水奸先生們!』偽軍們一向沒有聽過這奇妙的稱呼,還覺得挺有趣。

  「傻寬接著說:『腳大有什麼關係,大腳八岔,葡萄滿架。禿子禿,蓋房屋,吹了燈是一樣。嘻嘻,哈哈,鏗鏗鏘鏘!』他手舞足蹈地喊起來:『你們誰要沒有物件,就找他吧。一塊新羊肚手巾他就給說一夥媒。給你,新羊肚手巾。』他把手巾塞到我懷裡,偽軍被逗得笑歡了,莫名其妙地互相擠眼,好像覺得這兩個人真是抓錯了。傻寬高興地大嚷起來:『警備隊的大隊長張木康是我表哥,他得給我禮物,你們去叫他來,叫他來吧,我請你們吃喜酒!』

  「幾個偽軍被我們倆吵得稀裡糊塗,把我們倆身上的東西搜了去,一個一個地走了。傻寬還在後邊嚷:『水奸先生們,給俺表哥捎信去,我請你們吃喜酒!』

  「就這樣,我們倆吵吵嚷嚷,直到偽軍都走了,我這才弄了情報回來。不過那位傻寬老兄可真夠認真的,一直送了我三四裡地,還等我過兩天領他去相媳婦哩。」在笑聲中,武小龍一揮手立起來,嘴裡小聲地學著畫眉叫,檢查了一下駁殼槍,往隊部去了。

  武小龍一走,敞棚內漸漸安靜下來。有幾個隊員哼起小調子來:「一更鼓兒崩,一更鼓兒崩,拿起那洋火兒點上那小銀燈哼!……」

  郎小玉在燈光下翻了一會小筆記本子,聽著幾個隊員集在一起小聲說話,便湊過去在旁邊坐下。隊員們唧唧喳喳地說:「聽說縣手槍隊要人,要輪到抽咱們小隊上的人,我非要求去不可!」

  「放心吧,有這種事先得輪到我。」

  「怎麼,你也想去嗎?咱們一塊去。跟他們一起幹多過癮哪!盒子槍一掖,哪兒硬哪兒碰,打遍敵佔區。我真想跟李鐵同志一塊幹。那人太好啦,去年冬天到路東去配合作戰,跟他在一起呆了幾天。他待人真好,又熱情又痛快。」

  「是啊,聽說咱們朱隊長也淨想他呢。不過這時候一會兒一個變化,誰知道能不能去成啊。」

  郎小玉聽了,笑著說:「我早跟胡政委說好了,你們都輪不上!」

  「別說話啦,快睡一會兒,傍明怕會有敵情呢。」

  夜深了,戰士們都睡著了,呼呼地打著鼾聲。一個隊員砸著嘴,打著夢捶。被砸的隊員猛坐起來,眨眨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又不聲不響地躺下了。

  這時,胡文玉來到了遊擊隊住的院裡,剛踏進隊部的外間屋,就聽到東間屋裡兩人激烈爭辯的聲音,一掀門簾正看見朱大江砰的一按桌子,怒氣衝衝地向指導員趙青說道:「我們小隊不要你這樣的指導員,給我滾,快滾!」

  胡文玉在屋門口沒有言語,氣得心裡一炸。朱大江沒有看見胡文玉進屋,還一手抓住腰裡的寬皮帶,一手按著桌子,黑虎著大豹子眼直盯著趙青,四方黑臉上連鬢鬍子像鋼針一樣紮煞著,看樣簡直憤怒到極點了。可是趙青仍然像平常一樣,那麼安詳沉靜,穿著整整齊齊的藍衣服,用手摸著腰間的細皮帶,細白清瘦的長方臉上一點也不帶氣,平靜地對朱大江望著,用他那舒緩鎮靜的聲音說:「朱隊長,請你冷靜點,我跟你是一樣,都是黨派來的,你沒有權力這樣說!」他說著仰著臉倒背著手在當屋邁著方步。

  朱大江一揮胳膊又要說什麼,向屋門口一看,見胡文玉進來,這才賭氣一下坐在凳子上,一隻胳膊撐在桌上,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插在腰間,呼呼地出氣。趙青可微笑著沉靜地點點頭,說:「胡政委來啦,請你決定吧,朱隊長又要帶遊擊隊離開這裡。我認為,情況不會那麼樣嚴重,我們小隊絕對不能離開本區。何況周圍二三十裡地並沒有敵人的據點,用不著膽小。只要我們能堅決地跟敵人周旋,就能打擊敵人。」

  他說著掏出小白手絹擦擦臉蛋。

  胡文玉點點頭,坐到桌子旁邊說:「怎麼又爭論這個問題呢?不是今天上午已經談過了嗎?」朱大江猛地立起來說:「不管怎麼說,我的意見是立刻出發,插到平大公路東邊敵佔區去,閃開敵人突擊的中心。那裡我情況熟悉,保證能安全地活動,還可以找機會打擊敵人。」

  胡文玉聽了搖搖頭,望著朱大江說:「軍區部隊才打了勝仗,我們又有這樣大塊根據地,你怎麼能提出這種意見來呢?你把這次掃蕩估計得太嚴重了。你過去一向很勇敢,為什麼現在膽子小起來了呢?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趙青緊接著說:「我認為胡政委的意見完全正確。我們是黨員,就不能逃避鬥爭,就不能害怕流血,就不能害怕英勇犧牲!……」

  「你算啦!」朱大江猛一轉身向著胡文玉、趙青,兩隻大手插著腰說:「說這一套都是胡扯淡,爭取時間轉移要緊!」說著向門口緊走了兩步,想立刻去集合隊伍出發,可是胡文玉、趙青坐著巍然不動,只好又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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