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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〇


  第一三二章

  聚到官井沿上的那幾個人,一邊吵著要分麥子,一邊納悶兒地猜測著溝南邊的焦慶媳婦。

  「哎,她這一回怎麼沒有聞風上呀?」

  「在場上千活兒,沒聽著信兒吧?」

  「在家裡哪,剛才煙囪還冒煙。」

  「聽說昨晚上焦二菊搬到她那兒住去了。」

  「是嗎?糟,准是又讓他們給抓過去了!」

  「沒那事兒,一會兒就得沉不住氣,就得湊過來。」

  「誰找找她去吧。」

  彎彎繞這會兒勁頭兒正鼓得挺足,就自告奮勇說:「我走一趟。」

  馬大炮的哥哥說:「對啦,你去行,一繞就把她給繞出來了。」

  把門虎說:「一物降一物,鹵水做豆腐,同利大叔最能治她!」

  彎彎繞心裡有底兒,笑笑說:「說不上繞,也談不上治,這是一件大好事兒,又不是讓她吃虧,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焦慶媳婦從場上回家的半路上,遇見了李世丹,想說的話兒沒有說出來,心裡怪不安定。她要找李世丹說的,就是為那把尖刀子的事兒。她想,在村裡有了党支書、韓百仲兩口子當依靠,要是再抓住李世丹這個上邊的依靠,就算「雙保險」了,災禍就興許自消自滅。可惜,因為馬之悅站在李世丹的跟前,她想起昨天在獅子院裡蕭長春和韓百仲兩口子對她的警告,就沒有敢把話說透。

  她剛把火點著,就聽見後溝裡有人吵吵嚷嚷,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兒。她心裡邊不住地囑咐自己:就是出了天塌地陷的事兒,讓它塌去,讓它陷去;自己快做飯,快吃飯,快快離開家到場上千活兒。

  她往灶膛裡填了一把柴火。

  後溝有人喊一聲:「快走哇,都在井沿上集齊哪!」

  她往鍋裡攪了一碗米。

  後溝又有人喊一聲:「快著點兒,你怎麼沒有多帶上幾條口袋呀?」接著一片腳步響,又是一陣嘁嘁喳喳。

  她不由自主地仄著耳朵聽聽動靜。

  後溝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

  她心裡邊又嘀咕起來:這麼亂糟糟的,准是又出了大的事兒;聽那聲音,都是溝北邊的人,他們又鼓搗什麼呢?鄉長都來了,他們還敢鬧哄事兒嗎?她想:出去找個人打聽打聽吧,不行;到後溝去看看吧,更不行。她這麼嘀咕著,不知不覺地走到後院的豬圈牆跟前了;這兒放著一塊大石頭,是她常用的「瞭望哨」。她登上石頭,剛一露頭,就瞧見北坎子上的彎彎繞了。

  彎彎繞有彎彎繞的辦法。他把幾條布口袋卷在一塊兒,往胳肢窩一夾,專在門口晃來晃去,跟湊攏過來的人嘀嘀咕咕,故意把聲音放的很低,把臉色裝得很神秘。

  這辦法果然生了效,焦慶媳婦扒著牆頭,悄悄地朝這邊看一陣兒,忍不住低聲喊開了:「嗨,同利大叔,要幹什麼呀?」

  彎彎繞裝作沒聽見,把幾條口袋抖落開了,使勁兒抖著上邊的糠土。

  焦慶媳婦又把聲音提高一點兒:「同利大叔,怎麼沒下地割麥子呀?」

  彎彎繞眼皮沒抬,又把幾條口袋小心地疊在一起,慢慢地卷著。

  焦慶媳婦放開了嗓子:「嗨,出什麼事兒了!」

  彎彎繞抬起腦袋,朝這邊瞥了一眼,冷淡地回答了一句:「沒什麼事兒。」

  按著一般習慣,別人越說投事兒,焦慶媳婦越會認為是有事兒,把腦袋削尖了往裡鑽,惟恐有什麼好事兒把她丟下。可是今天她卻一反常態。她靠在牆上,胳膊肘拄在牆頭上,手托著下巴;那樣子,好似要在這兒長期待下去,決不越過這半坍的短牆一步。昨天那件事兒,對她的教訓太大了,如今,這塊病疙瘩還在她的心口窩塞著,她又怕又悔,又不能把這塊病消除,她哪還有膽子再去攬別的事兒,她又哪還有心思攬別的事情呀?

  她想:「算了吧,管他們幹什麼,快幹活去吧,可不能再找一身活病了。」可是,心裡想走,兩隻腳卻不聽話。她想:乾脆跳過去,問個究竟,回去再幹活兒,也踏實了。這會兒,她看見有兩個人跟彎彎繞嘀咕什麼,兩個人都拿著口袋,立刻就想起她賣出去的那二鬥小米子,也想起那一把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尖刀子,她渾身打顫,立刻就又清醒了。這道矮牆,她是無論如何不能過去的。

  彎彎繞見自己的辦法失效了,也很納悶兒,就走下溝來,對焦慶媳婦說:「家裡有什麼事兒呀,你都不敢出來一會兒?往常總是埋怨我們有啥事兒不告訴你一聲,這回有事兒要告訴你了,你又不過來。」

  焦慶媳婦說:「你就這麼跟我說一聲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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