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豔陽天 | 上頁 下頁 |
四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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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子懷說:「你就會明白一一這個底,支書、貧下中農,不是早就給咱們了嗎?」 女人似懂非懂地問:「噢,你是說……」 馬子懷接著說:「我是說,任憑風浪起,咱得看著支書,看著貧下中農的眼色行事,看著他們的大腿邁步子。」 女人想了想說:「倒也是正理。」 馬子懷聽到溝裡有人喊叫,就推著女人說:「走,咱倆快到屋裡去,得從長計畫計畫。」 兩口子剛剛走進院子,關了門,還沒容走到屋,外邊就有人敲門了。 馬子懷趕忙轉回來打開門,一看是馬大炮,就堵住門口問:「你有什麼事?」 馬大炮說:「你想吃麥子不?」 馬子懷說:「誰不想吃麥子!」 馬大炮說:「那就快分去吧!我給你送個信兒,去不去在你呀!」 馬子懷問:「怎麼個分法?」 馬大炮說:「按地畝分唄!」 馬子懷兩眼盯著馬大炮的臉,質問:「誰說的按地畝分?」 馬大炮神氣地一晃腦袋,說:「嗨,咱們中農說的唄!」 「光中農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呀?」 「當然啦。這一回呀,乾坤大轉,鄉長從上邊帶來新的精神,咱們中農說話可算話了;咱們中農,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一個皮球踢上天,沒攔沒擋了!」 馬子懷呆了片刻,終於鼓著勁兒,說出一句他應當說的話:「我可不能再跟你們瞎轟轟,快走吧!」 馬大炮翻白著眼睛說:「隔壁住著,我們有了好事兒,不得不告訴你一聲,你司別不知好歹!」 馬子懷說:「唉,提起這種事兒,我就更得跟你們遠遠的了。隔壁子住著,你多會兒往我們身上使過一點好心眼兒?」 馬大炮剛要罵大街,馬齋從背後閃過來了。他帶著一臉小人得志的奸笑,拍著馬子懷的肩頭說:「爺們,那天在集上我怎麼跟你說的?不光是北京有人給你們這些中農戶說話,連鄉長都給你們做主,再不幹還等到什麼時候呀。我真看著你們眼熱,就你們吃香,就你們腰板硬。我要是站在你們這步田地上,這回,一定要來個順水推舟,幹個徹底的。」 馬子懷很奇怪地盯著這個富農的臉。他從這張臉上看到了陰險、狡詐,就好像他過去在戲臺上看到過的那些壞人二樣。忍不住地問:「馬齋,你這麼瞎鬧哄,真不害怕挨整啦?」 馬齋說:「唉,我是抬轎、吹喇叭的,光是湊個熱鬧,娶媳婦抱兒子是你們的呀!常言說旁觀者清,我看你就是太膽子小,膽小把你害了。子懷,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不用猶猶豫豫,趕快抬腿跟著幹,這是伸手就得利的事兒。」 馬子懷這會兒倒是越發清醒了,哼了一聲說:「我是不貪無義之財,不做犯法之事,看著日頭影起早、做飯,不能老是頂著黑雲彩往外跑。你們膽大,幹你們膽大的去,我們膽小,幹我們膽小的去……」 馬齋把臉一拉拉說:「咱們是各人看著各人的灶火門,誰也礙不著誰;我這是一片誠心,為你好,麥子讓人家都分了,你撈不著,可別後悔呀!」 馬子懷說:「天塌下來有大漢子撐著。往後這類敲鑼打鼓的壞事兒,你們別再拉扯我,我跟你們不能站在一條線上了。馬齋,我再告訴你一句:你要是硬在我這門口說破壞話兒,我可不給你留面子,我照樣會檢舉你 !」說著,「咣當」一聲,把大門一關,差一點兒掩了馬齋的鼻子。 女人站在他的背後,一邊跟著往裡走,一邊說:「我看你還是出去瞧瞧吧,要是真讓人家把麥子都分了,咱們這一年辛辛苦苦的不就白乾了嗎?」 馬子懷說:「咱們可不能再聽他們的,再踩著他們的腳印兒走啦。」 女人說:「他們都說要變天,看這樣子,好像是要真變了。」 馬子懷說:「你看不出來嘛,就跟唱蹦蹦戲的一樣,蹦來蹦去,還是那幾個人,他們能成大氣候呀!你再看看人家貧農去,紋絲兒全不動呀!」 女人說:「你出去不方便,我去看看吧。」 馬子懷第一次跟女人瞪起眼珠子:「敢去!上當只一遭,吃虧只一回,不能不長記性。咱女婿怎麼跟咱們說的?咱得看人家貧農的眼色行事。就是這一年白乾了,也不是咱一家,有人家,有咱們,白乾了,這回我也認了。」 女人被馬子懷說得安定下來,又見馬子懷開門,忙問:「你不讓我去,你又去幹什麼呀?」 馬子懷一邊朝外走一邊說:「我得去割麥子,你也跟大夥兒千活去吧,快著點啊!」 第一三一章 馬子懷跟鬧壞事的人「決裂」了。這種決裂如此堅決、徹底,是這夥子人根本沒有想到的。 這件事兒,首先震動了馬之悅。馬之悅跟馬齋排完了他們的「隊伍」,就突然產生了一點心虛之感;他極力不正視這種心虛,藏著、蓋著,想努一把子勁兒,把空地方填滿它;馬子懷的行動,偏偏又給他來個大揭大晾,也就不能不正眼看一下了。 馬之悅瞭解馬子懷是個沒有主心骨的人。也知道馬子懷這一程子,經過蕭長春用心「拉攏」,有一點兒動搖不定。馬之悅曾經想:馬子懷這種人,一向都是動搖不定的,只要彎彎繞這夥子人一行動,他就會乖乖地跟上來,所以就沒有多往心裡擱。馬之悅只看到馬子懷的外表如常,沒看到裡邊起了變化,也就沒想到,馬子懷會一下子完全擺了過去。馬之悅想:光是馬子懷一個人「外表如常」、「裡邊變了」嗎 ?別的人,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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