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豔陽天 | 上頁 下頁 |
三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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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奶奶攔住了瓦刀臉女人:「同利家,家裡有什麼事兒呀,怎麼往回跑?」 瓦刀臉說:「有急事兒!」 福奶奶說:「什麼急可也沒有搶麥個子急呀!」 瓦刀臉說:「我回家一趟再去。」 福奶奶說:「老天爺可不等人啊!我也不是幹部,你也不是幹部,咱們都是社員呀,麥子是咱們大夥兒的,糟蹋一個穗兒也有咱的份兒呀!」 瓦刀臉說:「怎麼著,家也得顧顧呀。」 福奶奶說:「咱都是過莊稼日子出身,理兒不用多講,過去過自己的日子,要是來雨了,是顧家,還是顧地呢?准得顧地,對吧?過大夥兒的日子也不能顛倒了啊。」 瓦刀臉沒話可講,就說:「我回家把鹹菜缸蓋上,就出來背麥子,行了吧?」 福奶奶說:「就這點小事兒呀?你去背麥子吧,我往那邊叫人,順手給你蓋上就行了。」 這個老太太語氣平和,可是態度堅定,瓦刀臉女人沒辦法,只好往回轉。 那邊的把門虎一見瓦刀臉回去了,也只好轉身子。 焦二菊又跟福奶奶往東奔跑著找人。 焦二菊說:「真怪,也沒聽您喊叫,怎麼一下子就把那個刁娘們說回去了?」 福奶奶笑著說:「喊叫幹什麼呀?咱們圖的就是把她拉出來給集體幹點事兒,她來硬的,咱們得來軟的,要是都來硬的,這種人,就是不幹,你怎麼著她?你跟她吵,不就更耽誤時間了 ?不管軟硬,反正她不回去背麥子不行。」 焦二菊笑了:「您真有兩下子。往後選舉,我看這個婦女主任得您當了。」 福奶奶說:「還是你當,我在後邊給你使點勁兒。」 焦二菊說:「要不,我當正的,您當副的,行吧?」 福奶奶說:「你呀,還顧得有心有腸地安排這個哪!」 兩個人正說著話兒,只見老烈屬王老頭兩手拄著拐杖,彎腰塌背地走過來了。 焦二菊喊:「二爺,要下雨,上哪兒去呀?」 王老頭說:「不是喊背麥子嗎?」 焦二菊喊:「嗨,您還背麥子?」 王老頭說:「添個蛤蟆還四兩力哪,二爺我咋也比一個蛤蟆強啊!」 福奶奶說:「她是怕二哥你累著。」 王老頭說:「累不著,我不能背,抱上一捆兒回來。」 焦二菊說:「一會兒刮了風,下了雨,滑倒了,把您摔著,我們可擔不起。」 王老頭笑了:「別怕,摔壞了,我就有飯吃了,到你炕上養著去!」說著,又艱難地朝前走了。 焦二菊愣了一下,追上來,喊:「二爺!」 王老頭有點不高興:「怎麼,你還要打擊我這積極性兒呀?」 焦二菊說:「我給您送草帽子來啦!」說著從自己頭上摘下草帽子,給老烈屬戴上了。 福奶奶對走回來的焦二菊說:「人家烈軍屬思想真好。」 焦二菊說:「要都像把門虎她們那樣的人,不用說麥子,這會兒日本鬼子的炮樓還得在大灣安著。」 於是,兩個人又一邊跑著,一邊大聲喊起來:「嗨,大人、孩子,都快到地裡背麥子呀!」 孫桂英披著一身塵土、帶著滿臉的汗道道,也從地裡跑回村。娘家媽這一來,給她減輕了負擔,也把那三分鐘的熱勁兒給安定住了。娘倆整半夜地說話兒,說的全是娘倆才能說的知心話兒。那個從苦難歲月裡掙扎過來的老人,親身經歷就是對晚輩人最有效的教材,娘家媽的話,打動了孫桂英。這兩天,她咬著牙挺過來了,焦克禮還在地裡表揚過她。她很得意。早上下地幹活的時候,換了一身舊衣服,可惜忘了換鞋和襪子;那鞋是精工細做的,黑燈芯絨的面兒,白乾層底兒,鞋尖上繡著一朵很淡雅的小藍花,鞋帶上還釘著一顆閃閃發亮的白扣子;那襪子更心愛了,杏黃色,高樁兒,還是過年的時候,馬連福托瘸老五從北京捎來的哪。她沒有挨過雨淋,她怕那冰涼的雨水潑在身上,怕那嚇人的雷電響在頭上,特別怕泥水濕了她的鞋和襪子。她得趕快往家裡跑哇! 焦二菊老遠就瞧見她了:「嗨,孫桂英!」 孫桂英停下了:「噯,叫我幹什麼呀?」 焦二菊領著福奶奶走過來,帶著笑模樣說:「嗨,真會向,叫你幹什麼,你看大夥兒千什麼呢?都奔地裡搶麥子,你怎麼往家跑呀!」 一句話問得孫桂英怪不好意思地說:「誰說我往家裡跑啦?」 焦二菊說:「你這張嘴呀,真是石頭刻的。你沒往家跑,這是往哪兒跑呢?」 一句話又把孫桂英問住了,故意用開玩笑遮羞說:「往哪,往哪,反正我沒跑!」 焦二菊說:「你要有啥事兒,回頭再辦,快背麥子;人家都去了,你不去,我怕讓外人笑話你。」 福奶奶在旁邊說:「這一程子,桂英幹的可棒啦,真是敗家子兒回頭金不換。桂英是個明白人,一定知道,這麥子是咱們的心血,一個粒兒也不能讓它受損失;咱們是貧農,到節骨眼上,就得起帶頭。我猜你是回家拿什麼家什去吧 ?」 孫桂英心裡一樂,眼珠一轉說:「對嘛,光用胳膊抱麥個子能抱多少哇。我回家拿繩子去,多背點兒。我可有勁兒哪。百仲大嬸子,您往後可別拿舊眼光看人了。還是那句話,我孫桂英不幹是不幹,要幹,就得幹個厲害的給別人瞧瞧 !」說著,很得意地奔家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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