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豔陽天 | 上頁 下頁 |
二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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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門虎堵著一口氣,正找不著對勁的人發洩發洩,就搶著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馬齋聽罷,起心眼裡樂,又左右礁瞧,故作吃驚地說:「天哪,這還得了,這不是騎著人的脖子拉屎嗎!多使一會兒牲口算什麼?懷著駒,就是使掉了,又能值幾個錢!比一個人的臉面還值錢、還貴重呀?就算對地主也不能這麼著呀!這個虧可不能吃呀!」 把門虎說:「算了,您別拱他的火了,誰讓咱們的短處讓人家抓住了呢!」 馬齋又聳著鼻子、撇著嘴說:「什麼短處!就是賣那丁點糧食呀?你那糧食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呀?有買有賣,古之常情,夠殺頭的罪不?他們能殺了你呀!」 馬大炮一跺腳:「敢!」 馬齋說:「這不結了!不敢殺頭,你怕什麼!」 馬大炮說,「什麼也不怕!這爺怕過誰呀?」這句話,在一天半之前,他是沒有膽子說的。 馬齋說:「是嘛!地歸公了,產業歸公了,人也套上夾板子了,你才是真正的無產階級了,怕什麼!他們不是口口聲聲地喊叫團結中農嗎?就這麼一個團結法兒呀?為一頭牲口,一個牲口駒子,就撕了團結章程,這章程也太沒保證了!要我說呀,有理不讓人,得給他瞧瞧真的!」 馬大炮說:「這話對,我也不想吃這個,她偏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馬齋說:「喲,喲,少一事!少的了嗎?這樣讓人家欺負,一個養牲口的糟老頭子都敢欺負你,你連個屁都不敢放,將來還有活路嗎?真是的!」 幾句話,把馬大炮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給引著了,他把肩上的口袋「噔」地往地上一放,擼胳膊、挽袖子,吹鬍子、瞪眼睛地罵開了:「我找狗日的去,欺負我,拚了!」 把門虎說:「別急,別急,等我再看看去。」說著,就轉回來,老遠就聽見碾棚裡紮紮的聲音,那是棒子粒兒在碾砣子的擠壓下發出來的;同時聽到碾棚裡的兩個人正大聲地說話兒。「行了。」五嬸說。 「全軋了吧。」馬老四說。 「怪累的,讓我心裡多過意不去呀!」 「咱們誰對誰呀!咱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還跟我講這一套哇!」 把門虎氣得渾身發軟,連忙往回跑。 馬大炮老遠就問:「怎麼樣?」 把門虎說:「正軋哪!五嬸說不軋了,馬老四還硬要給她全軋完;還說他們貧農是一家子,咱們中農是外秧子!真氣死人不償命啊!」 馬大炮說:「好!有理講倒人,這回老爺有理了吧?不鬧個青是青、黃是黃,咱們就沒完!我看他們有幾個腦袋,敢把我怎麼樣!」 馬齋給他鼓勁兒:「對,幹吧,沒錯兒!頂不濟,也能讓他們的後臺老闆難看難看!」 馬大炮正要轉身,把門虎又急忙拉住他:「別慌,你瞧瞧。」說著朝北邊努努嘴。 北邊走來了蕭長春。他替啞叭放了一會兒羊,想了一陣子事兒,又遇上幾個人聊了聊,就把羊趕回羊欄。他正要找韓百仲去,老遠看見馬齋跟馬大炮兩口子站在那兒嘀咕,看他們那種氣勢、姿態,就斷定他們又在一塊兒串通壞事兒。這位支部書記從來都是不躲事兒的;就不動聲色地朝這邊走過來了。 馬齋小聲說:「妙,頭來了,捉頭呀,先給他個下不來台!」說著,就假裝瘋魔地勸開架啦:「算了,算了,全都是小事兒,不用往心裡去;一個莊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忍為貴,和為高,一忍一和全過去了。」 蕭長春走到跟前,先開口了:「連升,又背口袋、又端簸箕地幹什麼呀?」 馬大炮一見蕭長春,臉更紅了,脖子更粗了,也沒顧聽蕭長春問的是什麼話,開台就質問,「噯,我說蕭支書,眼下還興我們中農提意見不?」 蕭長春一邊打量著這塊料,一邊說:「這是奇怪的話,所有的社員都能提意見,怎麼不興你提意見。過去興中農提意見眼下也興中農提意見,今後永遠都興中農提意見,提意見,不光允許,要是提的正確,提的好,我們還要接受!」 「那就好說了。你說社員們都是平等的,沒大沒小,沒有近枝,沒有遠蔓兒,是一句實在的話呢,還是光在嘴巴上說說就算了?」 「你提的這個問題,我看用不著我多費唇舌給你解答,只要你把心擺正了,把眼睛睜開看看實際,全清楚了!」 「誰沒把心擺正呀?沒把心擺正的全是你們貧農,你們貧農沒一個心正的!」 「馬連升,你不要在這兒胡言亂語侮蔑貧農,你說這話的根據在哪兒?」 「當然有根據啦!你嘴頭上喊團結中農,社員平等,這全是騙人的謊話,說說好聽。我看你們早把團結中農的政策當擦屁股紙撕了!」 「不對,你說的這些才是騙人的謊話!我們從來都是言行一致,說的到就做的到,我們每時每刻都在執行團結中農的政策;我站在這兒,心平氣和地跟你談話,這本身就是在執行這個政策;要不,我決不能允許你在這兒胡說八道侮蔑我們!馬連升你不用倒打一耙!安心要破壞這個團結政策的首先是馬小辮、馬齋這樣的人……」 站在一旁的馬齋,哆嗦一下,又裝出一副可憐相說:「支書,這可沒我什麼事,我可沒說什麼呀l 我……」 蕭長春一擺手,嚴厲地打斷他的話,說:「現在沒你說話的地方。」又對馬大炮:「還有,想撕毀這個團結政策,想跳槽子的,偏偏就是你們這幾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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