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豔陽天 | 上頁 下頁 |
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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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奶奶說:「你餓著,毛驢也餓著,你上學去,誰給它打草呀?」 韓小樂說:「我早起打,中午打,晚上打,反正我上學去一天也是三筐草。」 媽媽被兒子的話感動了,加上喜老頭又出來做主兒,韓小樂上了學。 從那以後,焦淑紅每早起挎上書包上學去的時候,就見韓小樂背一筐子草,從小石橋子那邊走過來;晚上,當焦淑紅幫媽媽收拾了傢俱走出來找夥伴們玩,又見他背著筐子,朝小河邊走去了—— 往時的一切,回想起來是多麼有意思呀!多快呀,一轉眼似的,都成了大人,而且,夥伴們都要跟黨支部一起,撐起東山塢的天下。 他們兩個朝前走著,誰也沒有說話兒,腳步也是輕輕的;邁著輕輕的腳步,走上了南坎子。 一隻大蛤蟆,好象一個土坷垃似的,一挪一擦地躲到牆角上去了;牆角那邊,有幾點玻璃的碎片片,在星光下閃耀著…… 他們從兩棵枝椏結連在一塊兒的大棗樹下邊鑽過去。一枝彎下來的椏兒上長滿了刺兒,掛住了蕭長春的褂子肩頭;那兒本來就有個小口子,白天挑泥又扯大了一點兒。 焦淑紅跟上說:「慢著點兒,再扯一下子就不成個兒了。」蕭長春一邊撕扯著一邊說:「不要緊,扯掉了就當坎肩穿。」 焦淑紅替他摘開了帶刺兒的樹枝子,問:「掛著肉沒有哇?」 蕭長春一邊摸著被掛破的衣裳,一邊笑著說:「沒有,唉,真是走一步都得小心,知道在哪兒掛住呀!」 走出胡同的時候,焦淑紅說。「快把褂子脫下來我看看,扯多大個口子?」 蕭長春說:「不太大。」 焦淑紅說:「脫下來吧,讓我給你縫縫。」 蕭長春說:「對付幾天算啦。」 「也該洗洗了,一股子汗味兒;濕漉漉的,穿在身上多不舒服呀!」 「別讓它占你的時間了,你也夠忙的。」 「快點吧,哪這麼多用不著的話呀!」 說話問,他們已經來到了前街蕭家的前門口,焦家的後門口。 蕭長春一邊解著衣服的鈕扣,一邊看了焦淑紅一眼,見焦淑紅兩隻大眼睛也正看著自己,猛然想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那一回他們從鄉里出發,也是他們兩個,也是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心思,又一邊談論著東山塢的大事情。也許是從那個難忘的月夜開始,他發覺這個姑娘跟自己的多種關係中間,又多了一層關係;他沒有用心發展它,也顧不上去發展它,可是它在不知不覺中發展了…… 蕭長春想:不管兩個人中間有多少層關係,同志和同志這一層關係是最根本的,那麼,在這回要「提高戰鬥力」的工作裡邊,怎麼幫助這個同志提高,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個人關係需要,也特別是東山塢的事業需要;這個同志是團支部書記,身後邊還有一大群人哪!他想到這兒,就停住手說,「淑紅,我還有一句話,要跟你說。」 焦淑紅這會兒除了高興,還是高興,不會想到蕭長春突然間說起她沒有想到的問題,就把那飄在額前的烏黑的短髮甩到腦後,「嗯」了一聲。 「我得對你提點高要求了。」 「越高越好。」 「你腦袋裡裝的事兒好象是少了一點兒。」 「怎麼少啦?」 蕭長春朝焦椒紅的跟前湊了湊,用非常低的聲音說:「王書記在黨委會跟咱倆說的話,你還記著吧?」 焦淑紅也低聲回答:「當然記著啦!」 「他說:眼下發生在咱們東山塢的事兒,歸根到底是要不要社會主義的問題。你是不是把這句話記在心上了?」 「當然記在心上了!」 「不見得吧?」 「怎麼?」 「我問你,咱們為什麼要換隊長?」 「馬連福明後天不是要上工地嗎?」 「又為什麼換會計呢?」 「馬立本死不進步!」 「光是個不進步的問題嗎?遠的不說他,就說他這半個來月裡邊的表現吧:我從工地回來,一進辦公室,就見他在聽耳機子,還喊大鳴大放真有意思,第二天一早,就有人看見他又找彎彎繞又找馬大炮,還在辦公室裡跟馬連福嘀嘀咕咕,接著幹部會上就發生了那麼一場亂子……」 焦淑紅忽然打個楞:「哎,你一提,我也想起來了。你回來那天晚上,他就跟我說:城裡正大鳴大放,放得非常厲害,還說,黨要把辦壞的事兒全改過來。我只當他又犯了小知識份子的毛病,還跟他爭論了幾句哪!」 蕭長春加重口氣說:「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件事兒!瞧瞧,這麼重要的問題,你怎麼沒在腦袋裡過過濾呢?」 焦淑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把這幾句話看得太簡單了。」 蕭長春說:「不光是這幾句話的事兒,對這個人我們過去也都看得簡單了。後來的一些間題,你也看到了,他不光跟馬之悅思想、行動連在一塊兒,還跟馬小辮、範占山有來往,這不嚴重嗎?」 焦淑紅想起王國忠在鄉里說的話,連連點頭,說。「對,對,他也是不要社會主義的問題!」 蕭長春接著說:「我們能讓一個不要社會主義的人搞會計工作嗎?我說你的腦袋裡裝的事兒少了點兒,就是指這個。你是團支部書記,是領導幹部,不是一般青年,不論遇到什麼事兒,都得用王書記教給我們的那種階級眼光看問題;不光是你自己這樣,還得幫助、領著別的團員和青年都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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