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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郭楚松想到朱彪說「少了點文才」時的模樣,好象他還在自己的眼前一樣。

  黃曄春來了,看到他在看信件,問道:「看什麼信?」

  他低聲而深沉地回答:「朱彪的信。」

  「就是今天上午火線上寫的那封信嗎?」

  「是。」

  黃曄春知道郭楚松的心情比自己還沉重,就以寬解的口氣說:「睡吧!明天還要走路,還要打仗呢!」

  黃曄春有意不在他面前提起朱彪,就回政治部去了。

  【第二十一章】

  天一亮,紅軍又出發了。前衛通過了岔路,接著是直屬部隊,因為有傷病兵和小行李,行軍時不如戰鬥部隊的輕便和整齊。

  忽然岔路前面響槍了,無數的彈丸從東邊飛來,許多人都帶著一點僥倖的希望,以為又是靖衛團保安隊搗亂;可是,郭楚松、黃曄春、黎蘇、馮進文,卻十分警惕。他們知道響槍的方向有國民黨的一個軍部駐在那裡,不可大意,等到機關槍響了,郭楚松就叫馮進文到警戒陣地去督戰,掩護全軍通過。同時又叫前衛趕快走——用不著顧慮後面;叫後續部隊迅速跟進。

  馮進文到了警戒陣地,立即傳達了郭楚松給警戒部隊的任務。警戒部隊接連打退了敵人三次衝鋒,但本來人數就少,又有很多傷亡,而敵人第四次的衝鋒又來了,於是他從通信員手中接過一把白晃晃的馬刀,打開戰鬥旗;挺起胸膛站在散兵線上。他伸直左手把紅旗向上高舉,右手揮著馬刀,高聲叫道:「同志們!堅決打!党團員起模範作用……」

  散兵線上立即象火山爆發一樣地怒吼起來:「打倒國民黨!」

  國民黨軍隊瘋狂地沖向紅軍陣地。紅軍在敵人進到手榴彈距離以內後,一排手榴彈打去,接著是反衝鋒,於是敵人第四次衝鋒又打退了。

  行軍縱隊在敵人彈丸的催促下很快通過了岔路。馮進文命令警戒部隊退出戰鬥,當了後衛的後衛。國民黨軍隊乘機追來,而直屬隊和前衛的左側、前後都響槍了。這時侯後衛不知前衛的情況,前面也不知後面的情況,只有一件是大家都清楚的,就是堅決和敵人拼命。

  槍聲愈響愈密,最激烈的是直屬隊一段,但他們能夠擔任戰鬥的,只有由六個班編成的警備連。警備連還沒有佔領好陣地,敵人已經到了大道,於是傷兵、病兵、擔架、行李,亂七八糟的混作一團,離開大道,從右側田壟中走,企圖彎路過去。

  前衛在發現敵人之前,並沒有判明整個敵人的企圖,只是機械地遵照郭楚松的——不要顧慮後面,只趕快向前走——的指示,等到自己眼前出現了敵人,同時聽到後衛的槍聲越響越近,才醒悟是強大的敵人有計劃展開成寬大正面來側擊,於是一面停止抵抗,一面向後面聯絡。

  郭楚松在前衛沒有發現槍聲之前,就上了警備連的陣地。他見到掩護部隊太少,命令後衛團的先頭營佔領警備連的左翼,其餘的人隨著傷病兵,向大道右側的田壟中撤去。

  馮進文從警戒陣地撤退後,昕到前面響槍,忙飛快地向前走。他走到郭楚松那裡,氣喘喘地向他說:「警戒部隊撤退下來了,敵人追得很急哩!」

  「這地方不要緊,等後面的人過了就撤退。」

  馮進文再沒有說話,同郭楚松站在反斜面上,有時上山頂觀察敵情,有時回頭去看田壟中正在退卻的部隊,有時左右遊動去監視部隊的戰鬥動作。他對於身前屢立戰功並堅決抵抗敵人的警備連,雖然和郭楚松一樣,有很高的信賴,但人數太少,總有點不大放心。可是,這時候他也和過去戰爭緊張的時候一樣,很關心郭楚松的安危。他從郭楚鬆手上接過望遠鏡代替他觀察;可是郭楚松又把望遠鏡搶了回去。他只好在郭楚松觀察的時候,不時向他說:「我來吧?」但郭楚松並不給他,他也就不多嘴了。

  戰鬥經過了一小時,部隊快通過完了。郭楚松叫馮進文寫通知給正在戰鬥的左翼部隊,準備退卻。

  馮進文坐在反斜面上,紙墊在圖囊上,專心寫著。忽然「紮」的一聲,接著身旁飛來一架望遠鏡,同時又聽到短促而帶著一點驚奇的「唔」的一聲。馮進文向後一看,只見郭楚松空著兩手斜向右後方,幾乎倒下了。他大驚,倉皇地說:「怎麼!怎麼!」同時身子向前傾一下,一躍地站起來,兩手帶筆帶紙去扶郭楚松,但郭楚松已經站穩了,右腳向後退一步,眼光掃在附近的地方找望遠鏡。馮進文沒有去找望遠鏡,他那銳利的眼光在郭楚松身上看來看去,用安慰的口氣說:「沒有什麼吧?!沒有什麼吧?!」隨即向郭楚松走近了一步,看著郭楚松的左手,驚慌地說:「手出血了啊!」

  話還沒有落音,在他右後方二三步處撿起望遠鏡的司號長說:「呵!望遠鏡打破了。」

  馮進文完全沒有理會望遠鏡破與不破的問題,他在郭楚松舉起血手來審視傷痕時,看見流血的地方——左手的中指和無名指的第二節——凹下去兩分多深。他覺得傷勢並不要緊,於是把望遠鏡接過來審視一下,子彈是從右眼鏡中間穿過,進口大如指頭,中間的軸和鏡筒裡面的三棱鏡都破了。他抬起頭來,看著望遠鏡微笑了一下,眼光便轉到右前方的遠處去了。過一會兒,後面的人過完了,馮進文覺得是撤退的時候了,想向郭楚松建議,但郭楚松已經吩咐另一個參謀,下達了撤退命令。

  於是戰鬥隊形逐漸變成行軍隊形,原來的後衛披指定為本隊,原來的前衛則為後衛,那群沒有武裝沒有秩序的勤雜人員和傷病員成了所謂「前衛」,哪裡沒有敵人就向哪裡走,後面的部隊,也盲目地跟著走。

  馮進文一面走一面回憶這一帶的地形,並用指北針定了定方向,忽然急促地叫道:「不對,不對!前面走錯了,向正西去了。」

  郭楚松也驚奇地說:「誰在前面領頭?」

  「誰知道!恐怕是勤雜人員傷病擔架自由走的。」

  「恐怕就是,那方面沒有響槍哩!」

  「那怎樣辦呢?」

  郭楚松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向前遙望一下,隨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象幫助腦子思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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