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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三四個青年男女立即沖到佛前,後面有一些青年跟著上,抬轎的把住轎門,張山狗手腿快,一手伸進轎裡,把佛的帽子撕下,向外一甩,另一青年把佛的手指扳掉一個。抬佛的人和他們大吵大鬧,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不要打菩薩!不要打菩薩!」

  這是團政委羅鐵生,他把打菩薩的年輕人叫住後,對抬佛的人說:「你們快走,快走。」

  善男信女把佛帽子撿起,端端正正地戴在佛頭上,雖然缺了個手指,也不管了。他們把佛轎抬起,還是吹吹打打,去別的村子遊行。

  張山狗很不服氣地對羅鐵生說:「搞迷信為什麼不能打?」

  羅鐵生說:「我們都知道菩薩不靈,我們是唯物主義者!但也不能打,因為很多人還相信。」

  正說著,黃曄春、顧安華和村裡的支部書記都來了。張山狗趁機溜了。黃曄春對人們說:「現在的辦法是幫群眾治病,病治好了,就沒有人信菩薩,求佛保佑了,剛才那樣的矛盾也就解決了。」

  支部書記說近來感到最為難的事,是死人和病人多,本地雖有郎中,買藥很難買全,治不好病。有些人要拜佛,燒香燒紙,我們也沒有辦法。黃曄春看著顧安華說:「我們在這裡要停兩天,可以幫一下吧?」

  顧安華立即表示想辦法,說衛生部中藥西藥都有些。一面派醫生到病戶去治病,同時作衛生宣傳,他指出幾個辦法,第一,要洗澡,洗衣服,被子衣服多曬太陽;第二,個個不喝生水,因為國民黨軍隊在這裡殺豬殺牛,把腸子和他們不吃的亂丟,水很不清潔;第三,把丟在村子和地裡的豬牛骨頭腸肚埋起來;第四,瘟豬瘟牛不要吃,埋在地下。這幾條做到,即便藥少也會好些,至少不會發生新病。

  顧安華提出意見後,黃曄春指著顧安華向支部書記說:「這是我們醫務主任,有本事的。他提的幾個意見,你看如何?」

  支部書記激動地說:「好!好!」

  黃曄春高興而又有點擔心,他知道這裡的群眾有些習慣不好,特別是不大講衛生。於是誠懇而認真地說:「要做好宣傳工作,這些辦法才能實行。」他向著羅鐵生,「要同衛生部的人一起到病人家裡,既治病,也做宣傳。說明發瘟的原因和講衛生的辦法。」又著重說一句,「不要去講菩薩和佛靈不靈的話。」

  黃曄春回到政治部,把張山狗、何宗週四五個人叫去。他們都是直接和間接參與打菩薩的,都想到會受他的批評。他們走到門口,就你推我,我讓你先進去,遲疑了一下,還是張山狗膽量大,他走前頭,見到黃曄春,立正敬禮,其餘的人也跟著進去了。黃曄春叫他們隨便坐,帶著責備的意思笑著說:「你們今天幹得好,革命真徹底」

  張山狗說:「本地好些男女青年也不願意抬佛遊行。」

  「是的,我相信許多人特別是青年不信佛,不信菩薩,但有許多人還是信。」

  「信的也不多。」張山狗自信地說。

  「不多?」黃曄春很懷疑,「也不會少。不然,一個乾癟的死屍,怎麼有八個人抬?」他指著張山狗,問:「你有四個人抬嗎?」大家都笑起來。

  「既然有許多人相信,就不能用打的辦法,你把佛的帽子扯下來,他們就不相信了?我們隊伍中是不是還有人信菩薩信佛也難說。」

  何宗周隱笑起來,黃曄春問他笑什麼。他笑著說

  「朱老大就信。他還偷偷燒過香呢,」

  旁邊有一個人插嘴說:「朱老大算什麼,還有帶著護身玉佛的大幹部呢。你要是不信,去翻翻三團長的衣兜。」

  「我們隊伍是信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講唯物主義的,還有人信菩薩。老表更多一些。」他把左手舉起,張開五指,「五個指頭還不齊,何況千千萬萬人!你們不信菩薩不信佛是對的,但打菩薩打佛就不對了。」

  黃曄春指著司號長:「你以前信過菩薩沒有?」

  司號長說:「三年前我還信。」

  黃曄春又問其他幾個人,都說從前信過菩薩,只是近幾年才不信的,遲點早點而已。

  「說真心話,我以前也信過呢。」黃曄春說。

  「黃主任,你也信過?」

  「我家在南嶽衡山的東南,不過百把裡,我十一二歲就跟母親上過南嶽朝聖呢。那時和尚道士和信神的人都說菩薩很靈,燒香燒紙,九叩首。後來到衡陽讀書,先生講菩薩是泥塑木雕的,有什麼靈?有些菩薩被人打了,燒了,自已都保不了,靈什麼!我就不信了,不久讀當時一個有名的雜誌《新青年》,上面有篇文章,叫做破除偶像論,開始幾句是:『一聲不響,二目無光,三餐不吃,四肢無力,五官不全,六親無靠,七竅不通,八面威風,九(久)坐不動,十(實)是無用。』我看這篇文章很有意思,左讀右讀,就徹底不信了。可見,信不信菩薩,是人的思想問題。人們要信,只能慢慢啟發開導,強迫別人破除迷信,是笨拙的辦法。在你還信神的時候,如界有人到你家打神像,不僅不能破除迷信,只會引起反感。聽說你們去打佛,信佛的人圍起來,幾乎發生衝突。」

  「是,是,」何宗周歉意地說:「我們太粗魯了。」

  「說得真好。照說這個地方分田有三四年了,怎麼還有人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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