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浴血羅霄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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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中立即有三四十個人站在戲臺前,陳廉帶他們到屠案前,叫他們列隊。這時管理員已經在那裡準備好了,他身旁還站著三團二連指導員張洪海,手裡拿一把屠刀。 陳廉見到他的模樣,問:「老張,你也來,你連裡還沒有豬肉?」 「我不是為我連分豬肉,我們連已經分到了,」他左手向街道左前方指了一下,「聽管理員說,老表要來這裡分豬肉,我來幫幫忙。」 「你幫得上嗎?會用屠刀嗎?」 「你看看罷!」 陳廉轉向老表,開始召喚。老表很有次序,叫一個來一個。第一個來了,張洪海問他:「你家裡幾口人?」 「老小五個。」 張洪海準備下刀,又同陳廉說:「這裡大約有三百多斤肉,一口人能不能分一斤?」 陳廉眉頭一皺,說:「可以,可以。」 張洪海高舉屠刀,用勁一砍,又割兩下,對老表說:「拿去,不用過秤了。」 陳廉看到了張洪海的刀法,驚奇地對他說:「你真有兩下!」 「會一點而已。」 第二個老表第三個老表按次序來了,每來一人,張洪海先問家裡有幾口,然後下刀,都不過秤。老表歡歡喜喜地拿走,他們都相信紅軍手快刀利,不會少斤缺兩。 因為不過秤,肉分得快,將近黃昏,老表都走了,陳廉和張洪海準備回隊,他倆邊走邊聊:「老張,我以前只知道你會打仗,會做支部工作,今天才知道你還有這一手。你可以稱得上是『一刀屠』呀!」 「哪裡!」張洪海有點不好意思,「什麼『一刀屠』?我只是估著下刀,多砍一點,反正是土豪的。」 「看你下刀有勁又准,你怎麼會的?」 「小學畢業,就跟父親種田。伯伯是屠戶,他有時叫我幫忙,我看他下刀,他有時也讓我動手,就慢慢學會,也有勁了。當兵以後,學刺殺,打手榴彈,勁更大了。」 「難怪,你還是家傳呀!你把手藝和群眾工作結台起來了。今天群眾大會分豬肉,你不請自來,分外光彩。開始我還以為你要搗什么鬼哩!」 兩個人談了幾句就分手了,張洪海離駐地只二三十步,一提腳就到了。陳廉要走到街那頭,有半裡地,快到家,看到左側鋪店房頂後面高高豎起的十字架,就從小巷進去,走到天主堂門前,看到老表出出進進,他興頭又來了,大步進去。 不看則已,看了叫他一驚。玻璃門窗,好多煤氣吊燈,通通打破了,能搬的東西搬走了,搬不動的也打破了。雖然快黃昏,還有不少人,更多的是兒童和小青年,從這間房到那間房,從樓上到樓下,翻東倒西,地下滿是玻璃碎片,紙張圖書,就是耶穌聖像,也被踏髒踩亂。 陳廉看到老表來打「洋土豪」,就說:「老表,你們為什麼不把東西搬回家——卻把它砸破?」 老表看著陳廉,中等個子,臉龐稍圓,眼睛清亮,講一口吉安話,既易懂,又和藹。他們一拍即合,坦率地說:「這裡搬得動的東西,先來的人早搬走了,現在砸破的是搬不動的。」 「搬不動就搬不動,為什麼砸破?」 「紅軍兄弟,你不知道,我們欠了洋人的錢。」 陳廉早就知道天主堂教主放高利貸,同情地說:「難怪你們要出口氣。」 「出口氣是小事,我們還不起洋人的帳。」 「砸了他的玻璃,煤汽燈那些東西,就……」 「就是因為還不起。」老表放低聲音說,「砸破他的房子和用具,他知道房子不能住,就不會回來了。他不回來,還他的球!」 「喏!這個道理。」陳廉又提醒一下,「傳教士還是可能回來的。」 「回來也找不到我們。」 「我們不怕。」又有些老表說。「如果他真回來,在快到的時候,我們就起陣風。說紅軍遊擊隊要來了,他就不敢回來了。」 「你們自己斟酌罷!」 陳廉身邊的老百姓越來越多,他忘記了疲勞,拉呱好久,有些人還在翻破爛,他本想從天主堂找些自己作宣傳有用的工具,天黑了,屋裡光線太暗,找不著,便回政治部了。 剛剛到家就開飯了。這一餐是豬肉雞鴨一鍋煮,大家「不亦樂乎!」 飯後,他作了第二天的行軍宣傳準備,就和衣睡在早已安排的門板上,只蓋一床三層布夾被。 正睡得香,隱約昕到起火了的聲音,他醒了,揭去被子,爬起來,許多人都起來了,走出門,向衛兵指的方向一看,正是天主堂起了火。他和幾個人拿起水桶,有的從大水缸打水,有的到井邊汲水,走到天主堂,看著許多老表在火光周圍歡呼,陳廉大聲向他們請求說:「老表,救火!救火!」 老表被紅軍緊張的動作弄得一時茫然,以為得罪了紅軍,無從回答。他們有些人在黃昏時同陳廉談過話,對他有一個好印象,現在在火光中更看得清楚,有兩個老人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說,雙膝跪下。陳廉倉皇去扶,連聲說:「老伯起來!起來!有話好商量,好商量。」 他們起來了,帶著哀求的口氣,連聲說:「老總,救命!救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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