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遠方有個女兒國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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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田裡,在回家的路上,在背水的溪邊,那些男人們的明顯挑逗或隱喻的暗示都被她輕蔑的一笑抵擋回去了。她一刻也忘不了隆布,這個含而不露的中年人能在她不知不覺中喚起她最強烈的激情。每一次,她都像一場洪水漫過而飽和的土地那樣,保留著那受浸潤的快慰,等待著下一個洪峰的衝擊。她相信,任何別的男人都只能破壞她意會到的隆布留給她的感覺。 隆布趕馬的驛路太遠了,這一次有兩個月沒有回來。湖東岸的十八歲的小夥子英至,每天傍晚步行三十裡來到尤吉瓦村,希望能見到蘇納美一面。他相信只要見到她,他就能讓她傾聽他的訴說。她只要能聽他說一句話,她就會聽他說下去,她就像坐在河邊聽波浪的歌唱那樣捨不得把河流丟開。英至連續跑了十個傍晚,都沒見到蘇納美。許多人都勸他別枉費心機了,蘇納美不會見他的,見到了也不會聽他的囉嗦。他對所有勸阻者的話都聽不進。 英至找過蘇納美童年時代的朋友格若瑪,請她把自己引薦給蘇納美。為此,拋送給格若瑪一隻綠松石的銀戒指。格若瑪咯咯地笑個不停,把英至笑糊塗了。英至的手掌上一直托著那個銀戒指,手都抬酸了。格若瑪沒有去接那只銀戒指。她的兩隻手只顧捂自己笑得合不攏的嘴,只顧擦笑得流出了淚水的眼睛。笑了足足有三袋煙的功夫才止住,因為她把肚子笑疼了。她說:「我沒得福氣戴這只寶貝戒指。蘇納美哪能聽我的呢?你去找別人吧!英至,你為哪樣不在腳邊溪水裡喝個飽,偏要去找懸崖上的甘露哩?今兒晚上就在我家歇吧,我的『花骨』裡好暖和。」 「謝謝你,格若瑪!要是尤吉瓦村沒有降生一個蘇納美,我一定會到你家去歇。」 格若瑪轉過身去,一轉身就一路咯咯笑著跑了。 英至找過蘇納美的阿咪采爾,給阿味采爾送了十塊磚茶。采爾熱情地款待他,請他喝酒。但是,當英至求見蘇納美的時候,采爾誠懇地對他說:「英至!你是個漂亮的男子,繞著『謝納米』轉十圈也找不到像你這麼漂亮的男子。可是,你要知道,男子的漂亮不在臉蛋兒上,我也不知道在哪裡。只有男子的阿肖才能知道,知道也說不出。我的模蘇納美有阿肖,你不是不曉得。她的心裝在隆布的煙荷包裡,誰也摸不到,除非是隆布從煙荷包裡丟出來。隆布是個有良心的人,每次趕馬回來,都送來一牛皮口袋吃的、穿的、用的孝敬我。再說,蘇納美的阿咪不是蘇納美,做不了蘇納美的主,蘇納美身上的眼睛、鼻子、嘴、豐滿的胸、柔軟的腰和男人們喜歡的……都是我生出來的,一生出來就不在我身上了,我做不了主。」 「蘇納美知道我要見她嗎?」 「全村人都知道。」 「她要知道,我就沒有白來,阿咪采爾!我只求你告訴她,英至又來過了。」 「好!我會告訴她。」 有一天,英至在路上碰見蘇納美的阿咪吉直瑪。直瑪背著一大捆乾草,散發著一般熱乎乎的汗味。英至拉著她背上的草對她說:「直瑪,讓我幫你背吧!你累了。」 直瑪用背頂住乾草捆靠在路邊高坡的石頭上。迎著晚霞耀眼的光,瞇著眼看著英至。 「你就是英至吧?」 「是的,直瑪,你好漂亮啊!」 「誇我漂亮的男人可多了,都是為了想進我的『花骨』。只有你英至誇我,不是為了這個。」 「是的,直瑪,你的漂亮不是誇出來的,是天生的。」 直瑪用雪白的牙咬著下嘴唇,笑吟吟地看著英至。 「蘇納美比我還漂亮?」 「漂亮人和漂亮人是不能比的。馬櫻花有馬櫻花的漂亮,山茶花有山茶花的漂亮。」 「這話可不假。英至,你想見蘇納美嗎?」 「直瑪!你在逗我玩兒吧?」 「不是,只有我能讓你見到蘇納美。」 「你要我咋個謝你呢?」 直瑪笑著搖搖頭。 「三更天你來,我給你留著大門,我的『花骨』門;你知道蘇納美的『花骨』是哪一間嗎?」 「知道,一上樓梯那間。」 「你沒去叫過門?」 「我知道叫不開,好多人去叫過。」 「你來吧。我的『花骨』和蘇納美隔一塊板。先到我的『花骨』來,我不留你。」 「我一定來,讓我給你把草背回去吧?」 「不了,我不累。」直瑪很欣賞地看著英至。「你真是個有心人。」 對於英至來說,從傍晚熬到三更天,其長度絕不短於三年。他的腳幾乎把尤吉瓦村四周的大路小路上的石子都踢光了。數遍了尤吉瓦村裡的人家、樹木和天上的星星,低聲喚了一萬次蘇納美和直瑪的名字,他約摸著該是三更天了。他推了推蘇納美家的大門。果然,是開著的。他從門縫裡先丟進幾塊豬膘肉,穩住那條黑狗。黑狗連哼一聲也沒有,搖著尾巴以示歡迎。 小夥子走上通往「花骨」的樓梯。他先把雙手放在蘇納美的「花骨」的門上,把臉貼在門上傾聽著——蘇納美睡得很香。他再摸著推開了直瑪的門。直瑪已經從床上跳起來了。她摟著英至的肩膀,走到蘇納美的「花骨」門前,對他耳語說:「我只能讓你看見她,我聽說你說過,只要能見到她……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 「是的,只要能見到她……」 「蘇納美!」直瑪輕輕地叩著蘇納美的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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