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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亞南走啦?」我和小雨點也撲上去,看著子雲發抖的手,捧著信箋,他一句句念出來:

  「親愛的朋友們!我走了,當你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離開這裡有百里之遠了。

  請你們不要來追趕我,讓我痛快的生活在戰場上吧!

  原諒我!朋友們!當愛情和事業都向我招手的時候,我只有選擇了自己自由的意志。

  不要為我擔心,我會好好的照顧自己。我可以告訴你們,到車站的第二天,我已經打聽到我們那支遊擊隊也過了河,準備參加這次會戰。因此,我決心要趕上他們,沒有我,他們只會盲目的犧牲在敵人的炮火下面。

  二年來患難與共,眼看著你們將展開光明的前途,到今天我總算完成了最大的心顧。

  子雲的頭腦很細密,我希望將來成為保衛祖國的科學家。小雨點問是個軟心腸的女人,最好轉醫科學習,孩子生下來,送到托兒所去,應該到醫院裡給千萬的病人做母親。不然;轉到師範學院去,準備教育下一代青年,總比不關緊要的家政系好些。至於堅白,還是在文學上努力吧。

  別了!朋友們,謝謝你們對我的關愛,誰也不許流一滴惜別的眼水。尤其是堅白,更要為你有這樣一個勇敢的愛人而驕傲,高興。相信我,堅白!我不是冷酷無情的人,等我光榮凱旋的時候,你帶著一頂花轎來迎接我吧——

  亞南 即日」

  小雨點將信紙交給我,禁不住悲戚的哭起來。楊子雲和我也拿不定主張;在焦急中,子雲怨聲歎氣的說:「昨天在路上的態度和言談,都在暗示要離開我們了。誰也想不到這樣快?」

  「嗯!剛才走到我們房裡的就是她,我額上的水點就是她流的眼淚。」

  我忽然想起那迷離中的夢境。一定是亞南在臨走時,到過我的房裡;是的,我立刻又記起了那輕輕的腳步聲,那柔滑的指頭,那熱烘烘的眼淚。

  在時間計算起來,亞南可能還沒有去遠,也許現在一個人在公路上走著。如果我能即時追趕上去,大概還可以在城裡車站上碰到她;想到這裡,忽然一陣嘹亮的軍號響起來。

  「怎麼辦呢?徐!」小雨點也恢復了神智,冷靜的對我說:「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她走了不成?」

  「要走!大家一齊走!」楊子雲堅定的對我說:「堅白!我們趕上去吧!」

  「不!我們不要辜負亞南的好一意!」我沉思一下說:「你不能走!再過幾個月,小雨點就要生產了,需要你來照顧她!」

  「是不是你也想離開我們了?」揚子雲握著手,咬著嘴唇,連連的搖頭。

  「不!我找到亞南就回來!」我撫著子雲的肩頭。握著他的手,顫聲的說:「我想亞南還不會走遠的!」

  「那麼我陪你去?」

  「不!」我急忙攔阻他說:「我一個人夠了,你快一點:陪小雨點到隊上點名!吹第二遍號聲的時候,就要趕到操場上。」

  「一定要回來的,不要——」小雨點擦乾了眼淚,楞楞的看著我。

  「嗯!」我漫不經心的點點頭。

  「好!你去吧!」揚子雲拿出幾張鈔票放在我的口袋裡:「我們在吃飯的時候,等你和亞南回來。」

  「謝謝你們!」我好像得到了赦令,大踏步的跑出來。

  第二遍緊急的號聲又響起來。

  【四十六】

  在晨光嘴微中,我揮著汗,沿著公路,愴惶的向城裡奔去。

  天已大亮了,一輪旭日,漸漸的衝破了白茫茫的晨霧。

  隱約的看到了古老的城門;僅止是一夜時間,城門口就變換一種肅殺的氣象。戰馬的嘶叫聲,軍車的馬達聲,許多穿著綠色的士兵,像一棵棵活動的小樹;雪亮的刺刀,在陽光下閃閃寒光。路上的行人,都聚集在城外的飯鋪旁邊,在交頭接耳的相互傳語。我停住步,希望從人叢中發現亞南。但是,怎樣也找不到她的蹤跡,倒是打聽到剛才戒嚴的消息。

  「戒嚴了!她一定也被阻在城外的!」我在失望中又得到了一點希望,一直向城門口找去。

  「喂!到那裡去?」在我橫衝直撞中,一個掮槍的士兵,攔住我的去路,溫和的對我說:「同志!這裡是我們的營地,你找甚麼人?」

  「對不起!」我局促的說:「我是找一位女同學,城裡戒嚴了,我想會在這附近的!」

  「女學生?」另一個矮胖子班長對我上下打量一會,對他的同伴說:「剛才不是有一位女學生,來搭我們的車子嗎?她要趕到前線去找她的部隊!」

  「是的!」我急忙的點著頭:「高高的個子,紅紅的臉,穿一套黑色學生裝——」

  「不錯,」矮胖子班長對我笑起來——「但是她在半個鐘頭前就換了軍裝,坐我們連部的汽車到前錢去了!」

  「啊!」我定一定神,抹著頭上的汗珠,極力鎮定了惶急的情緒:「她為什麼這樣方便?」

  「她拿出證件給我們看,和我們連長談幾句話,就匆匆上車了!」

  「那麼,我能不能見你們的連長,我想間一問她的去向?」

  「這個——」矮胖子班長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點著頭說:「好!我可以帶你去,但是連長的脾氣很壞,不高興時你可不要囉嗦!」五分鐘後,我跟矮胖子班長走到連長的辦公室外面。他敲下們,嘴一聲報告,才帶我走進去;我看到一個粗眉大眼的軍官,正忙著整理公文,看著我冷冷的說:「你是誰?」

  「我是剛從淪陷區逃來的學生!」我大著膽說:「不!一個敵後遊擊隊隊員!」

  「有什麼事情?」連長操著我們家鄉的土音,驚奇的看我一眼。

  「我來向你詢問,剛才坐你們車子到前線去的那位女學生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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