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小兵張嘎 | 上頁 下頁
一四


  「報仇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得靠大家才成。」區隊長不慌不忙他說,「說靠大家,還不是光指咱地區隊,是指的全體,指黨政軍民一齊來。光憑你一個人,就是抱挺機關槍,能報了仇嗎?」

  「機關槍一掃一片,怎麼不能?」

  「孩子,掃一片,也不過打死幾個日本鬼子,只報了你一個人的仇。別人呢?還有更多的人死了奶奶,死了爹媽,死了親人呐!更重要的是,日本帝國主義天天都在殺人、放火、搶東西!舊仇才報,又來了新仇。你怎麼辦?

  當真說到報仇雪恨,我們只能把眼光放大!咱們是共產黨領導的革命隊伍,最終目標是要解放全人類!可你光想到私仇,這怎麼能當革命戰士呀?」

  小嘎子眼裡濕起來了,他駁不倒區隊長,區隊長的道理是如此的光明正大!可又覺得這實在是欺負人,為什麼單繳我的槍呢?心裡一激,忽地又沖出一句來:

  「我要硬不繳,你能把我怎麼樣?」

  「不許這樣跟我說話!」區隊長盯著他,更嚴肅了,「我們是軍隊,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可不是老百姓。」

  僵住了。小嘎子看看周圍,周圍的人雖在對他微笑,可眼睛裡都仿佛說:

  「好孩子聽話,快繳了吧!」他心裡明白了:這是拗不過去的,他一定得和他的寶貝分手了。

  「要是我以後再得了呢?」他突然又問。

  「再得了也應該按命令辦事……」

  小嘎子不等區隊長的話說完,就把槍往桌子上一扔,說聲「我不要了!」

  一抱腦袋逃出了人群;一顆顆淚珠,滴滴嗒嗒地直落在他跑過的路上。這時,他多麼後悔不該來當兵呀。

  小嘎子跑出裡院,坐在二門門墩上,捂住臉,想痛痛快快哭個夠;並且,最好是一頓就把區隊長的心給哭軟了。不料想,他剛剛哭得一小半,呱噠呱噠一陣腳步聲響來,「啪」地一掌,落在他的肩上。只聽小銅鐘似的一聲喊說:「嗨!起來咱們賽賽,看是誰的響!」

  小嘎子一抬頭,是個黑不溜秋的小胖墩兒,剛才還聽自己講演來的。只見他左手提著掛「柳條鞭」①,右手舉著根大頂香,瞪著圓鼓鼓的小眼,一臉的挑戰神氣。小嘎子心裡明白:這傢伙是借「柳條鞭」來誑他放槍玩的。

  ①爆竹的一種,品質最好,響聲最脆。

  不由得一陣心煩,扭過頭去不理他。誰知小胖墩兒是個纏磨頭,以為小嘎子故意拿糖,便湊上來抬胳膊,撩衣襟,滿腰裡搜槍。「王八盒子」自然不見了,那支「張嘴燈」卻使他起了個新念頭:

  「我說同志,你有了那個東洋造,把這傢伙給了我吧?」說著,伸手就掏。

  小嘎子用衣襟把「槍」一遮,扭著脖子說:「去去!來不來就要人家東西,臊不臊?」

  「那怎麼呢?要不咱倆換,我給你這掛鞭。」

  小嘎子本是個活性子,吃他一鬧,嘎勁兒又冒上來了,「手槍」他當然不會撒手,可那掛鞭卻使他動了心:一百多頭,細長鋥亮,全是桑皮淨紙擀(gǎn)的,放起來,響聲兒不定多麼「皎」呢!小嘎子想著想著,眼珠一轉,小舌頭又在牙縫裡探開頭了。

  「你想要槍不是?得,咱們打賭吧。你贏了,槍是你的,輸了,鞭就歸我。怎麼樣?敢嗎?」

  「行啊!」小胖墩幾躍躍然了,「可咱們賭什麼呢?」

  小嘎子抬頭一望,指著牆外說:「上樹,看誰夠得著那個老鴰窩。」

  小胖墩兒一看牆外那棵大楊樹,好傢伙,高足有七八丈,直得象根杉篙似的,老鴰窩就搭在一根細叉上,看上去像是一朵黑疙瘩雲,著實高得眼暈,連忙搖頭說:「不跟你賭那個,我上不去。」

  「要不——摔跤。」

  「是嗎?」小胖墩兒跳起來了。立刻退後兩步,一閃身脫了單褂兒,叉著腰說,「來吧,是一叉一摟的,還是隨廈摔?」

  小嘎子在家裡跟人摔跤,一向仗恃手疾眼快,從不單憑力氣,自然不跟他一叉一摟。兩人把「槍」和「鞭」放在門墩上,各自虎勢兒一站,公雞鷂(qiān)架似地對起陣來。起初,小嘎子抖擻精神,欺負對手傻大黑粗,動轉不靈,圍著他猴兒似地蹦來蹦去,總想使巧招,下冷絆子,仿佛很占了上風。可是小胖墩兒也是個摔跤的慣手,塌著腰,合了襠,鼓著眼珠子,不露一點兒破綻。兩個人走馬燈似地轉了三四圈,終於三抓兩撓,揪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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