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小兵張嘎 | 上頁 下頁


  【六】

  車帶很快補上了。羅金保推開門望望大街,不見有什麼動靜。說聲「走吧!」把小嘎子往車子大樑上一抱,蹬起來順大街直奔了正東。小嘎子樂滋滋地向前望著,恨不能立刻飛出村外,找到那不知離此多遠的部隊。可是,從丁字街往南剛一拐,老羅就跳下車來,停在一個小茶館的門前。「走,裡頭喝口水去。」不由分說,把小嘎子往下一抱,推車子直進茶館去了。

  水灶眼前有個光膀子的小圓胖子,咕噠咕噠正拉風箱,一見老羅進來,擠眼兒一笑,象吊嗓子似地拉著尖尖的長音喊道:「裡請——!裡頭寬綽!」

  老羅說聲「是嘍」,推開風門子,又朝裡走。小嘎子緊隨著進院一看:一溜兒五六間正房,正房對面是一排草廈子,把小院擠成了細長的一條,很象個歇業的小草料店。可是,老羅並不進屋,帶了小嘎子又向深處走去。到了天井,往左一拐,又有個小寨籬門;推開小寨籬門,是敞亮亮一座小跨院,可裡頭連一間房子也沒有,只平地上栽著幾畦茄子,兩溝大蔥,靠北牆搭著個大葫蘆架,搭得比牆頭還高出二尺。上面黃花白花,葫蘆絲瓜,斑斑斕斕,雜然一片。一條條倒掛的枝蔓,密密地披散在牆頭上。還有個蟈蟈兒在上面唱哩。小嘎子猜疑老羅叔走差道兒了,跑到這兒來幹什麼呢?正待要問,卻見他把車子一靠,往葫蘆架底下一鑽,登著一大一小倒扣著的兩口甕(Wèng),撥開枝蔓,翻過牆那邊去了。然後探著半截身子,朝小嘎子招手。

  小嘎子趕緊蹬小甕,爬大缸,翻上牆頭。一看,那邊又是一層院子。羅金保正蹬在一個老大的雞窠上。

  這邊院子,除了正房,還有一溜兒五間西屋:門關著,窗戶用「雨搭」

  遮著,象個冷落的倉房。正房屋裡有輕輕的煙火氣住外冒,想是正做飯哩。

  整個院子很寧靜,除了隔牆傳來的蟈蟈兒叫,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剛才他們從雞窠上往下咕咚一跳,北屋玻璃亮上的窗簾掀開了一下,有個婦道的臉一晃,便又遮上了,仍是一切如常。

  「老羅叔,這是你的家呀?」小嘎子忍不住了。

  「別說話。」羅金保盯他一眼,就過去把西屋的門推開一道縫,側身子掩了進去。小嘎子也隨著往裡一鑽,喲喝!嚇得他差點叫了出來,一把閃亮的刺刀,赫然蹺在眼前。小嘎子急一定神,一個圓彪彪的小夥子,閃著大眼,凜凜地端槍站著。那人見他這個愣愣的樣兒,點頭道:「進來呀!」把他的胳膊一拉,替他把身後的門又對上了。小嘎子剛一邁步,腳底下軟軟的一絆,差點兒鬧個前撲,忙一低頭,見一個抱著「歪把子」的大個兒,橫在地上,睡得正香。嚄!挨著他,橫七豎八還滾著十來個,都抱著槍,別著手榴彈,鞋上勒著鞋帶兒,頭下枕著半頭磚,在草窠裡睡得呼呼的。小嘎子這才恍然大悟:門後那個端槍的敢情是老鐘叔常說的「頂門崗」!

  「好傢伙!原來在這兒窩著呢!」小嘎子又驚又喜,止不住連連吐著小舌頭,忙隨老羅叔又往裡走。

  里間炕上也睡著三四個人,卻給中間閃出一塊地方,擺了一張炕桌。炕桌後面,坐著個瘦棱棱的小老頭兒,盤腿臥腳地靠著窗臺,悠閒地搖著一把蒲扇,仿佛在養神哩。

  「怎麼這半天才回來?」小老頭兒問老羅。

  羅金保笑一笑,向小嘎子一甩頭說:「叫這小傢伙絆住腿了。」

  小嘎子眯起眼睛,朝小老頭兒咪嘻地一笑,象個老熟人似地想搶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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