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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鹿橋:未央歌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世界上壞人像你這樣的還不多。要是人人像你,我也就不活著了。」

  他倆個在一起,若是沒有個勸架的,什麼題目也吵得起來。幸虧這時候那兩個回來了。沒有找到阿姨。藺燕梅是真相信會再碰上,小童就陪她往後找。範寬湖就不去。後邊只兩節車,找了一陣也沒有,就回來了。賣票的看他們跑來跑去,簡直以為是不想買票。忙著把票賣給他們。

  藺燕梅兩頭找不著她阿姨這才肯坐下。沒有多一會兒,看見楊宗海了。他們一齊反轉過身來守了視窗看。女孩子跪在凳子上,扶了窗框子,男孩子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後面。火車的氣閘不住噝噝地響,引掣關了,往下坡溜,是他們最覺得舒服的事。看了如畫的山,藍汪汪的水,他們想去年的夏令營。

  小童說:「範寬湖你的刀子還在那兒水底下呢I」

  「你也差點兒沒有在那湖裡喂了魚呢!」小範說。

  「差一點兒就是差一點兒。」小童說:「我這一年還吃了不少魚呢!我倒擔心那把刀子若是被一條大魚吃了,非鬧肚子不可!」說著大笑起來。

  「你專門想些怪事,你就不會想想那時候的人現在還有幾個在學校裡?」藺燕梅想著就沉默了:「穿顏庫絲雅的小和尚現在在喜馬拉亞山那邊呢!」

  「你的想法才不對呢!」小童說:「你皺著眉毛想他們,他們皺著眉毛想你。這不苦死了嗎?他們想起我來一定不會皺眉毛的。同是一件事到了兩個不同的人手裡就會這麼兩樣!你得學著一點!你是專門叫人擔心的!」

  他忽然又想起點事來,他說:「這會兒還多著淩希慧,史宣文呢!史宣文回來,我們大談了幾回。當然先問她重慶的事,她卻每次只說幾句,就轉過來問你。我想你應該由她指導。她加上伍寶笙,可比大余強多了。大余是個哲學家,可是不是給你這種人下藥的大夫。史宣文真是大妙了。」

  「史宣文說我什麼?我的心這會兒真是順了鐵路兩頭跑!」

  「我真恨沒記筆記,道理是淺得很,我都明白,用字簡直入神,所以我學不來,一頭聽一頭忘。你還是去聽原本罷。」

  「不過我至少猜得出一部分來。她一定還用從前的印象看我,她不知道我變了這許多。」藺燕梅有點得意也有點傷感地說。

  「你變得了哪兒去?人世的變化說大就大,說小也實在小。人生下世來,就定了一半,那一半不得不自己想法子。可是生就的這一半還干涉呢!這話你懂不懂?這是史宣文說的。你能變出她的手心去?小狗長大了是大狗,決不能是貓!簡單一點說!」

  「啐!還有好話沒有?」藺燕梅的心整個兒為這些話溫暖過來了。她記得史宣文和伍寶笙多麼愛護她,她們畢業前,三個人會談過半夜話,也都是關於自己在學校中未來的日子。史宣文走後,這個討論始終在書信中繼續著。現在聽了史宣文知己如此之深,不褒不貶的評語是真愛了自己,整個的自己,不挑,不揀,就是這個藺燕梅,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兒!

  過了可保村,她們便準備下車了,這裡離宜良已經不遠。藺燕梅是一心想在她阿姨身上了。她想快見到阿姨,又想可以快回去再見昆明的好同學。

  車子到了宜良,藺燕梅幾乎高興得受不了,她扒在視窗找教堂的尖頂,卻再也看不見。大家都下車了,她才下來。已經下得車,又吻在車廂扶手上一下。小範說:「這是幹什麼?」

  「這是謝謝它送我找阿姨來!」她說:「車號是ICY一三二一。謝謝你。」

  小範又翻身對小童說:「怎麼單會跟我搗亂?這會兒又不說話了?藺燕梅又作了一盤菜,你的鴿子醋不醋?」

  「這個好呀,」他說:「給了車錢再親一下,禮多人不怪。」

  藺燕梅滿心想見阿姨並不理他們一遞一句的閒話。她一個人走在前面。宜良城離車站只有一二裡多路,走出車站,隔了二裡路的行樹、田地,和一條平而淺的河,正好看城牆和那一帶景物。小童在車站買了一些「丁丁糖」一邊吃一邊走。讓他們三個吃,三個都不吃,小範甚至也不許他走著吃。他沒法子,就要往皮包裡放。她又忙喊:「放不得!你要把衣服全弄上糖了!」他歎了一口氣說:「要不就放在口袋裡了罷!」

  「你讓他吃算了!小範!」藺燕梅說:「放在口袋裡成什麼話?」她說著又猛然想起小童口袋裡什麼東西沒有放過?他連荷蘭鼠都放在口袋裡,據伍寶笙所說。她又想起她們那次去大普吉,也真是一個值得回憶的旅行。她想想這一個學校,這兩年快樂的時光,這些要好的朋友,這一切,都要告訴她阿姨說。要細細地說,要說幾天幾夜說不完的。要把她的朋友介紹給她阿姨,要告訴她阿姨這些朋友都待她好。阿姨聽了就會那麼笑著謝謝他們,並且愛他們同愛自己一樣。

  她要告訴阿姨有這些朋友和她在一起,阿姨便可以放心。阿姨也許假裝生氣說:「那麼燕梅就不要阿姨了?也不想阿姨了?是嗎?」阿姨真會這麼問嗎?呣說不定呢!她想著,自己怪嬌嬌地笑了,那些童年時的心情一下子就回到了臉上,堆在眉梢眼角。

  範寬湖是一直把眼睛放在她身上的。被這麼一笑弄得幾乎融化了。他真不明自造物怎會在她一人身上積了這許多動人的成份。

  說著話他們就走到了那條河,河身很寬,河床卻很淺。只有中間一脈水,西邊都是碎石子。範寬湖說:「這河上怎麼沒有橋?」小童說:「這種河雲南多得很,沒法子修橋。平常淺成這樣,一場大雨馬上變寬。都是稻田裡淌出來的水。水深了河身寬得很。修個橋費事不少。沒水時成個旱橋。放在那兒怪悶得慌的。咱們踩了這幾塊石頭不是一樣過去。」

  「水深了呢?」小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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