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四二


  「我那兄弟被捉,我那武器丟失,你有很大責任。要不是看守你那招惹事非的雞八麥子,怎麼會出這個錯?」侯扒皮瞪著兩眼,氣呼呼地看著哈叭狗。

  「你派人看麥子,你有光沾。誰不圖黎明肯早起!」哈叭狗臉色脹紅,擦抹聚滿汗珠的禿頭頂用硬話擂。「你要不是派些吃裡扒外的人,我那幾十萬斤麥子也不能丟。這個責任比十幾杆槍、十幾個人都大,你不負能行嗎?」

  「我負?」侯扒皮青筋暴露地問。

  「當然是你!」哈叭狗一口咬定說。

  「我是鐵路巡警,管不著你那一段!」

  「不用嘴頭硬,到時候你會知道鍋是鐵打的。」

  「鍋是鐵打的,你敢把老子怎麼樣?你有能耐上憲兵隊告我去,要不就找你那叉杆①來!」

  ①靠山的意思。這裡是指劉魁勝。

  「你別胡唚。別以為這是八路的天下,沒人敢管你,會有人找你的。」

  「你要敢給我捏造罪名,我就敢……」

  「你要敢投八路,我就會……」

  侯扒皮、哈叭狗像兩隻咬架的野狗,一句抵一句,一套頂一套,都嗔著臉互不示弱地對揭禿瘡痂。

  一個員警小跑步地走上來,雙腿並齊,舉手禮行過,捧托一個白紙包包說道:「在宿舍裡,發現有所長、小隊長的一封聯合收啟的信件。」侯扒皮伸手抓過來,打開便看。哈叭狗這時撇掉剛才和侯扒皮的對罵,忙湊到跟前,也看起信來。侯扒皮氣得眼珠子瞪圓。他左手朝大腿一拍:「警告爺們,爺們是老虎推磨——不聽那套,對老百姓是外甥打燈籠——照舅(舊)!武工隊你有能耐就施展吧,我姓侯的豁出去啦!」侯扒皮一叫駡,哈叭狗晃搖著禿腦袋也開口罵起來:「什麼雞巴五(武)工隊六工隊的,我姓苟的打遍鐵道東西,根本就不在乎!警告?警告你敢咬我的球?膽大明著來,小偷的幹活算個什麼?……」

  兩人雖然嘴幫子硬得賽塊鐵,心裡都偷偷地亂敲小皮鼓,後脊樑出的冷汗,一直流到屁股溝。八路軍說到哪,就要做到哪,這是他倆都見過的。特別是這支做事神奇、行動詭秘的武工隊給他倆發出警告,更讓他倆心裡發怵。他倆嘴裡罵著心裡想著,越想越覺得後怕,像得了一樣病症似的,兩人的四條腿都不自主地顫抖起來。

  【第十二章】

  一

  麥熟前後,魏強他們從張保公路到中閭,接二連三地狠狠地搞了敵人幾傢伙,確實把敵人搞得有些暈頭轉向。松田覺得近來武工隊在東南鄉活動得挺厲害,打算向上級請求抽調些精銳「皇軍」,好好地「討伐」一次。

  由於駐在保定周圍、平漢線兩側的日本軍隊準備朝中條山調動,他的請求計畫也就擱了淺。

  火燒眉毛得顧眼前。松田根據青紗帳的竄起、武工隊的活動、部下的吃虧、大皇軍的南調……察覺到分兵把守碉堡、據點,像個五指伸開的手掌,總不如攥成拳頭有力。於是,就把遠處的和不太重要的碉堡、據點撤掉了。在保定東南鄉就稀裡呼嚕一下撤了七八個炮樓子。撤走的兵力,都集中在高保、張保兩條公路上和金線河的北岸。

  侯扒皮和哈叭狗也撤離開中閭鎮。他們怕中途遇上飄忽不定、出沒無常的武工隊,連大道都沒敢走,串著藏得住身的莊稼地,躥到金線河北的黃莊據點裡。

  他倆雖說在中閭丟了「徵集」的麥子,損失了人和槍,但經過各托門子、互花鈔票那麼一運動,這件事總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沒動官職地過去了。

  常說:「人有名,樹有影」。侯扒皮、哈叭狗不論走到哪裡,臭名兒也跟到哪裡,他倆就像兩隻身長惡性毒瘡的癩皮狗,腳步邁到哪裡,毒瘡的臭氣就散熏到哪裡。

  侯扒皮和哈叭狗帶領他們的嘍羅們來到黃莊,侯扒皮憑藉他的門頭硬,一下變成據點的太上皇;哈叭狗雖說跟他是棉花、線子——兩樣的事,倒底侯扒皮有權勢,也得緊著巴結隨合。兩人仍舊一唱一隨,還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

  狗總改不了吃屎。侯扒皮一來到黃莊,又編算要在黃莊這一帶敲竹扛弄錢。武工隊對他的警告,也曾在腦子裡想過;不過,他認為黃莊距保定不過十二裡地,武工隊即便敢來,也不至於像在中閭那樣活躍。這兒是個「孩子胡糟娘不管,打了孩子娘出來」的地區。於是,當他們接到保定警備聯隊要他們重修炮樓、翻蓋宿舍的命令,又認為有了生財之道。一個燥熱的下午,沒有一絲風。各村的保長都頂著毒日頭,臉上的汗珠朝下流著,前前後後趕到黃莊據點裡。他們是接到侯扒皮的通知趕來的。誰的心裡都像長了毛毛草,一見面就互相詢問,不知道侯扒皮叫他們來是為的哪本戲?到底是什麼事?這的確沒有一個保長知道。

  「幹咱這事的是鑽到風箱裡的老鼠,得受兩頭氣。管他什麼事呢!能辦就辦,不能辦再商量。這年頭,誰要不腦筋活動點,誰就會吃虧。」說這話的是河南小黃莊保長黃玉文。他說話通達,辦事利索,在黃莊周圍的保長群裡,算得上一個人物。說實在的,也真是一個人物。不論是鬼子還是警備隊,只要提出個事來,他能抗就抗,能賴就賴。因為他們村小,拿的不多,再加他嘴頭子俏,有時就真的抗賴過去了。今天,他這麼一說話,人們都點頭表示贊成。

  十幾個村的保長都趕到了,午睡剛醒的侯扒皮打了個哈欠,從床上爬起來,吆喚上哈叭狗,來到保長們的落腳處。這是一間不太大、光線倒挺充足的屋子。前後窗戶雖然都打開,並沒有減輕屋裡的熱度。有些人雖然手裡不停地扇扇子,汗水仍舊濕透了衣裳。「都來了!」侯扒皮皮笑肉不笑地沖人們點點頭走進屋;人們都趕忙站起來,七言八語地說:「來了!來了。」「都來了!」「有多緊的事,接到通知也得來。」大夥點頭哈腰,不笑強笑地恭維、奉承。

  刷!侯扒皮熟練地打開手裡的黑摺扇,邊扇動邊朝人們望;人們也都揚著下巴頦瞅瞅他,再瞅瞅他身後的哈叭狗,等待他倆快張嘴。

  哈叭狗向人們哧哧地笑笑,也將視線移到侯扒皮的身上。侯扒皮像故意和人們開玩笑,黃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轉個不停,嘴剛要張開,又閉上了。

  一時,屋子裡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人們的心加速了跳動,呼吸也變得短促,滿身淌著熱汗。

  「兄弟我來到這裡的日子不多,給各位添了不少的麻煩。」侯扒皮扇著扇子沉默了五分鐘,才咧嘴開了腔。「哪裡哪裡……」「侯隊長來到這裡維持地面,還不是為了老百姓……」人們嘴頭上雖然說得都像抹了蜜,心裡真比吃了蠅子還膩歪。「大家不嫌麻煩,這很好。」侯扒皮明白人們嘴甜心不甜,冷笑了一聲,順著人們的話音跟上來,「本來嘛,為剿滅共匪,過安生日子,就得麻煩點。今天把各位請來辦宗事。別看事不大,它卻和軍事、警務有莫大關係,一點也不能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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