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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在這個小小的城市裡,其實有許多地方可以去走走。每天有那麼多遊客到這裡來,還有不曾來正期望能夠來的人。人們到這裡來,想來看看這裡的漁船、來看看海港、來看看炎夏白日下的沙灘,以及夜晚滿城燦爛的燈色。

  而我們,終日行走在幾條忙碌的大街上,擠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只見許多蒼白的臉。於是,有人就說了,到巴黎去吧,到羅馬去吧。對於這個城市,你是否不屑一顧。

  假期來了,我們這次是去露營,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大的離島。我們去生活兩天。如果你喜歡划艇、爬山、躺在草地上看星、胡亂唱歌,就和我們一起起程吧。如果你有一個背囊,帶你的背囊一起來。麥快樂說。

  我有一個綠色的背囊,每當我要去遠足、去露營、去度一陣子的假,我即把背囊從一個抽屜裡找出來。我會把它揚開,反轉袋裡,看看有沒有蟑螂在裡邊露營。然後我會把露營的物事都塞進背囊裡。我有時考慮:帶一件布衫還是兩件;又考慮,雨衣究竟帶不帶。

  我娘秀秀總是說:帶雨衣去,誰知道天氣會怎麼樣。她又總是要我帶兩件布衫,好多些替換。我照做了。母親繼續說她每次說的同樣話,爬山要小心,不要獨自在深水裡游泳,不要和別人打架。我說我會的了,我於是背著綠色的背囊,和麥快樂,以及麥快樂的朋友,還有麥快樂的朋友的朋友,一起去露營了。

  依照平日的習慣,母親會給我幾十塊錢放在口袋內。這次,我對她搖搖頭,我說我自己有了。我可以自己請自己去露營了。

  我沒有營,麥快樂的朋友有。我沒有睡袋,麥快樂的朋友的朋友有。我在離島輪渡的碼頭上見著麥快樂,他一早就到了,他和他的一干朋友們一起站在欄杆旁邊。他背著一個模樣如一只鱆魚的背囊,掛著水壺,一隻手拿著一枝木棍,另一隻手正把一包炭提起計算一下重量,然後又放回地面。

  我見到阿傻,他穿上一件橫條子的布衫看來如一名水手。他對我說他叫阿傻,我對他說我叫阿果,我們就認識了。他正在手拿一個照相機,這裡攝攝,那裡拍拍。當我們隨意談談,他問我,天臺上現在一共有幾多盆辣椒了呢,它們胖不胖,顏色是不是鮮明。

  碼頭上站著許多人,他們的服飾鮮明,我看見許多的橙紅色和檸檬黃。這種顏色,在學校裡是沒有的。在學校的黑板前面,顏色不是黑就是白。夏天是白,每個人如一枝枝的粉筆。冬天是深藍,每個人如一塊塊的黑板。

  碼頭上傳出一陣擴音器的聲響,不斷催促大家上船:直航的輪渡十時正起航,請上船,請上船。有人奔走,有人嘴巴裡匆匆塞進最後的一截豬腸粉。輪渡終於響起嗚嗚的笛聲,告別碼頭。

  這時,在一個荒蕪的離島上,正有一個人,站在沙灘上。這是一個很小的島,島上沒有屋子也沒有居民。昨天,一艘小船,把這個人送到孤島來,給他一點食水,讓他攜帶一點火柴、米、罐頭、飯盒、匙和叉,然後,船開走了。

  這個人,並不是被放逐的囚犯,也不是來接受懲罰,他是到孤島上來過三天獨立的魯賓遜式生活,這是青年領袖訓練營的課程之一。孤島原來是訓練青年領袖的。在過去的幾天裡,他曾在營內生活,每天五點半起來,和其它受訓的青年一起,穿著泳衣、白鞋,繞宿舍的場地跑十個圈。然後跑步到碼頭旁邊的海灘去,浸在水裡。即使是嚴冬的十二月,他們也必須浸在水裡。

  當他們從海灘回來,他們沐浴,洗臉,清潔宿舍的門窗,洗擦地板。整理妥當之後,他們齊集在操場上升旗,旗的圖案,是一個藍色的羅盤。每天,校長會來訓話。所有的青年領袖要緊記自強不

  息勝不驕敗不餒克服困難。然後是早餐時間,麥片、雞蛋、粥,每個人都吃得飽飽的。

  荒島上的早晨,麥片、雞蛋、粥,就成夢想了。一個人要在孤島上過三天,那種感覺是很奇怪的。四周沒有一個人。可以和誰聊天呢。可以自己唱歌,在山上奔跑,在海裡游泳,但沒有人可以交談。

  站在荒島沙灘上的這個人,昨天遊了一天泳,衣服濕了不久曬乾了,幹後又浸在水裡濕了,他只有一件雨衣,沒有其它的衣服。他在沙灘上捉蚌,找樹枝來捉魚,用各式各樣的方式來消磨時間,只見日升日落,一天過去了。

  他沒有表,因此沒有時間觀念,現在是上午八時,還是下午三時,他不知道。他在沙灘上睡了一覺,睡得很久,以為醒來時一定是夜晚了。可是當他睜開眼睛,明亮亮的白日依然在頭頂上。他這樣子睡睡醒醒許多次,睜開眼睛依然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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