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鐵道遊擊隊 | 上頁 下頁 |
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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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天夜裡進莊,要設法對付一下這個地主才好!不然,我們進莊,住在誰家,鬼子來了,他秘密的報告敵人,這家房東又吃不消了。」 「是呀!」林忠說,「能判定他的身分就好辦了!」魯漢叫著:「殺了倒痛快,政委又不叫殺。一看見這些傢伙,我就氣得牙疼,地主真不是好東西!」 王強說:「做上層工人,可是個細法活,氣不得!」「氣不得?」魯漢氣呼呼的說,「還不把人憋死呀!你說說,弄得他不高興了,他就跑到鬼子那裡了。你對他松點吧!他表面打哈哈,抗日不積極。還要團結教育他,磨破嘴,他也不會跟你一個心眼!」 王強笑著說:「這就需要做工作呀!他不積極抗日,咱拖著他幹,不要嫌麻煩呀,同志!這樣總比他跑到鬼子那一邊好些。」 夜來了,他們蹲在這墳地的小樹林裡,在議論著。白天還晴和,可是在夜晚的田野裡,卻凍得隊員們都緊裹著大衣,互相偎著,依著墳堆避風。天又下起霏霏的春雨來了,雨點打著枝頭的枯葉,喳喳的響著,隊員們的衣服都淋濕了,依著土堆的那一面,都沾滿了泥土。 王強皺了下眉頭說:「到莊裡去避避雨!」 「奶奶個熊!」魯漢叫駡著,「偏到地主家去住,鬼子要來,先斃了他就是。」 「可不能這樣冒失呀!要住,還是找個落實的人家,封鎖下消息倒靠得住。」 「奶奶!割掉腦袋碗大的疤。地主壞,俺偏碰碰他,你越膽小,他越欺侮你。」 在林忠和魯漢的爭論裡,王強眨著小眼,正在沉思著。他忽然為魯漢的後一句話所提醒,這雖然是魯漢無心的冒失話,可是他卻有心的聽了。是的,地主就是這號人,你越軟了,他越欺侮你,這一點也不假。如果你先給他個厲害,壓他一下,他也就軟了,啥事叫他服了,一切就都好辦了。王強小眼一眨想出門道,他在夜影裡,把槍一揮,興奮的說: 「走!到地主家坐會。」 這東莊的地主叫胡仰,按他家的財富,他應該像高敬齋那樣吃得肥肥胖胖的。可是他為人吝嗇,心量狹小,再吃好東西也吃不胖,他和高敬齋很熟,可是脾氣卻不一樣。高敬齋是以揮金如土,來拉攏官府駐軍,而換得有財有勢。胡仰卻穿著粗布衣,在人面前常啃著粗煎餅哭窮,他認為樹大招風,不如把洋錢埋在地下。由於他視財如命,對外少拉攏,所以常常遭到不幸,官府、駐軍都敲他的竹杠,實際上他被敲去的錢,比高敬齋請客送禮,花得還要多。 可是高敬齋落得很排場,他卻揪著心自認倒楣。近年來兵荒馬亂,高敬齋經常教訓他把眼皮放活些,他的兒子也勸他不要把錢看得太死,所以他現在也靈活些了。中央軍撤退,看看就是鬼子的天下了。他認為一朝天子一朝臣,為了保住自己的財產,他就把自己的兒子送到臨城,在那裡一邊做個小買賣,遇機會,在鬼子那裡混個差使,也算有個拉攏。這辦法卻也靈驗,上次鬼子掃蕩,岡村特務隊長確實到他這裡來了,誇他兒子有本事,將來學會日文,可以給「皇軍」當翻譯,以後有八路來,要他報告,為這事胡仰高興了幾天。可是前些時高敬齋被殺,他就又恐慌起來了。好在他兒子的事,外人還不知道,不然,鐵道遊擊隊就幹到他的頭上了。 這天夜裡,天下著小雨,他躺在床上睡不著覺,披著衣服起來,到外院裡去查看門戶,只聽遠處還不住的響著槍,他低聲祈禱道: 「啥時能度過這荒亂年月呀!」 他正站在屋簷下沉思,只聽牆邊輕輕的撲通幾聲,看到幾條黑影一閃。他正要往裡院走時,可是膀子突然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當他一回頭時,有五個看不清面孔的人,扇形的散在他的身邊。在夜影裡,他驚恐的眼睛望著五個黑黑的短槍口,渾身戰抖起來了。他嚇得不禁失聲說: 「完了!」 在這一刹那間,胡仰的腦子裡翻騰著怕人的情景——生命完了,財產完了。過去地面不安靜,常鬧土匪,他就很警覺,有時跑到城裡躲;現在可完了。他以哭泣的聲調說:「我沒有多大財產呀,你們要多少錢呀!」 「誰要你的臭錢!」魯漢叫駡著。 王強笑著走到胡仰的面前,溫和的說:「我們不是土匪,我們是鐵道遊擊隊。」 聽到是鐵道遊擊隊,胡仰仿佛鬆快了一些,可是一想到在臨城的兒子和高敬齋的被殺,他的心又怦怦跳了。 「胡先生,不要怕,咱們到屋裡談談吧!」 胡仰一步一抖的到了客屋裡,手顫抖著,費好大力氣才把燈點上。他過去雖見過王強,但對這夜半越牆而來的他們,總懷著恐怖的心情,木雞樣站在那裡,半天才想到一句客套話: 「請坐呀,同志!」 「不用客氣!」王強坐下來說,「我們沒叫門就進來,有點不禮貌;可是鬼子正在掃蕩搜捕我們,我們也只有這樣,請你原諒了!」說到這裡,王強把笑容收起來,嚴肅的對胡仰說:「我們來不為別事,外邊下雨,準備到你這裡避避雨,休息一下。我們也知道你的兒子在臨城,岡村曾來過一次,可是我們不怕,你要報告就去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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