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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還得個時候,」小坡無味的說,「反正總有吃到嘴的那一天!」

  「我說小坡哥,你看咱這一夥怎麼樣?」

  王虎突然把話頭轉過來了,小坡知道他說的「這一夥」是指的鐵道遊擊隊,他警惕的睜大眼睛,回答:

  「怎麼樣?就是苦點麼!還有什麼?」

  「我看咱這一夥也快了,整天四零五散,吃不上、住不下,政委還抓得那麼緊,各人都揣個心眼,我看遲早要散夥。奶奶個熊,要散夥就趁早,各人也該有個打算!」

  「你有個什麼打算?」小坡想聽他說下去。

  「奶奶!這個罪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呀!」王虎突然叫駡起來了,「想起過去搞火車的時候,有吃有喝多痛快,想不到現在受這個窮罪,奶奶……」

  「我也真受不下去了……」拴柱在旁附和著。

  「革命嘛……」小坡正要準備說下去,可是看到這兩個傢伙的眼睛裡突然發出兇惡的光芒,在盯著他。他狐疑了一下,聽著王虎嘶啞的叫駡著:

  「革命?他奶奶!老爺們革夠了,不幹革命,提著匣子槍,吃遍天下。」

  小坡聽見話頭來得不對,想去掏槍,但是對方的兩支槍口都無意的對著他。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煙。

  「是呀!那樣痛痛快快的幹一夥,死了也不冤!」拴柱也在說。

  小坡知道這時說正面道理已經不行了,他把頭埋進架在膝蓋上的雙臂中間。他的心在激烈的跳動著,面對著這個緊張的場面,面前擺著個大問題,要他來解決。他激動得眼睛裡已有著淚水了,想不到平時他所關心愛護的王虎和拴柱,現在竟受不住艱苦的煎熬,想要扯夥,走上異途。這一切激起小坡一陣壓制不住的憤怒,他過去對他們的照顧和愛撫是由於革命友愛,因為他們是同志。可是現在,他們竟翻臉了,甚至要把槍口對著革命開火了。那麼,他就應該捍衛革命利益,把他們槍斃。他的手已經摸到槍把了,可是馬上又鬆開了。如果掏槍,幹了王虎和拴柱,回去見了政委,怎樣交代呢?又沒有憑證。如果他被這兩個傢伙幹倒呢,這又多麼不值得!……

  王虎這時靠近了小坡,碰了一下他的肘,放低了聲音,很和藹的說:

  「小坡哥!咱們兄弟們一向很投脾胃,所以我倆今天來找你拉個知心呱!你夠朋友,我們才和你商量的。」

  小坡抬起了頭,這年輕人被難題折磨得額上已露出一絲絲皺紋,為了要瞭解下文,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心緒仿佛平靜些了,他笑著說:

  「啥事呀,你說吧!咱弟兄沒有不好辦的事。」

  「咱不受這個熊罪了,我看咱們裂了吧!」王虎眼睛裡發出一陣亮光,捶了一下膝蓋,堅決的說。

  「怎麼個裂法呢?」

  「我們拉出去幹了吧!」

  「投鬼子麼?」

  「投鬼子還落個漢奸名,憑咱這三棵槍,到哪裡誰敢不給個吃喝呀!你願意的話,你當咱的頭,我倆下手幹,保你有吃有喝的!小坡哥,因為咱弟兄好,我倆才約你,不然我們早走了,我真不想在這裡受這個窮罪了,可是,現在話已經講明瞭,我倆光聽你說一句話了!」

  拴柱看王虎已經把話說開,就把槍口對著小坡,他在旁邊也說話了:

  「我們看你夠朋友,才把心交給你,還是一塊幹了吧!不然的話,你也別嫌我們不夠朋友。」拴柱說到這裡,眼睛裡冒出一股要殺人的凶光。他最後說:

  「反正這事透露出去,老洪也會要我們的腦袋。」

  小坡望了一下那兩個對著他的黑黑的槍口,把頭又埋進手臂裡了。問題已經揭開,槍口已經指到頭上,要他抉擇了。要是說個不字的話,他知道拴柱的「不夠朋友」的話裡就是:把他打死,摘了他的槍拉走。

  「怎麼樣呀!」王虎催促著。

  小坡抬了抬頭,說:「我得考慮一下呀!」

  「用不著大考慮,一下決心就行了,幹了吧!保證我倆都服你的。」

  小坡仿佛平靜下來了,他眼睛裡充滿著智慧,一動也不動地瞅著王虎和拴柱的臉,歎了口氣,說:

  「其實這個苦滋味,我何嘗沒有受到呢!不過我想到老洪和政委領導咱幹了一場,就這樣走了,怪對不起他們似的。我剛才就在這個問題上打轉轉,你倆對我的好心我怎會不知道呢?」

  看看小坡有些動心了,王虎和拴柱更有勁了,就笑著解釋說:

  「他幹他的,咱幹咱的,河水不犯井水。我們又不當漢奸和他作對,以後咱們幹好了,還可以幫助他們一下。幹了吧!別再三心二意了。」

  「行!」小坡點頭說,「就這樣幹吧!不過我可不能當頭,還是你當頭吧!」他對王虎說。

  「不!你當頭,我倆都聽你的,就這樣定了。」王虎和拴柱高興起來了,看看天色不早,太陽快落山了,他倆把小坡拉起來:

  「走!到後莊找保長喝杯齊心酒,我和那個胡保長搞得很對脾胃,要什麼有什麼。」

  他們在暮色裡溜進了後莊,坐在胡保長的家裡,他們打來了一斤好酒,王虎把槍往桌上一拍,叫保長搞些好菜,他們三個人喝起來了。

  王虎酒量不大,可喜歡喝兩杯,一有痛快事,他喝得更起勁。他和拴柱不住的對杯痛飲。小坡不大能喝,可是他卻那麼親熱的向王虎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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