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鐵道遊擊隊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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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我找到老洪,把情況一談,他說:『幹!』我說:『行!可是槍呢?』有三個鬼子,我們兩個人一棵槍是夠搞的。搞不利索,洋行對過就是月臺,月臺上駐著鬼子,並有流動的哨兵,是容易出危險的。老洪說:『槍不夠,用刀砍!再找個幫手就行了。』我倆商量著去約彭亮。他平時也和我們一道扒車,很勇敢,他一口答應了,願意和我們一道去。三個人一棵短槍。三把大刀對付三個鬼子,一個人打一個正好。可是又一想,洋行離站很近,槍一響,月臺上的鬼子聽見,用機槍堵住門怎麼辦?商量了一下,進去都用刀砍,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放槍。我頭裡領路,夜十二點以後,我們就到洋行去了。 「他們在一個拐角黑影裡等著,我悄悄的摸到門口,把大門弄開,讓他倆偷偷溜進去,我用手指著南屋,南屋的門是往兩邊拉的,他們不知道怎樣開法,我上去,把門用力往兩邊一拉,拉開了,屋裡的電燈還雪亮。我一愣,老洪帶著彭亮早躍進去了。只聽得其哩格叉,鬼子一陣亂叫,等我跳進去時,兩個鬼子已被他們砍翻了。另一個鬼子用被子裹著頭,滾到地上亂叫。我急了,夜深入靜,聲音傳得很遠,不能讓他叫下去。我跑上去,對著裹被子的鬼子照頭照胸打了兩槍。槍一響,我們就溜走了。我們汗流滿面的跑回家裡,聽聽車站上,並沒什麼動靜。原來,在屋裡打兩下手槍,外邊聽不清楚。所以車站上的鬼子並沒有發覺。事辦得倒還利索,很痛快。這三個不知殺了多少中國人的日本鬼子軍官,總算沒逃出中國人民的手掌。 「可是,我躺在床上,又一尋思,一個心事纏得我一夜睡不著覺,第二天怎麼辦?去上班還是不去呢?不去吧!准惹起懷疑,平時都是一早按時到車站上值班,怎麼就偏偏這夜出了事就不來了呢?不用說,不等吃早飯,就要被抓去了。反過來一想:去吧!殺了鬼子,心裡總是一個事,一露出不自然,就出毛病。最好的辦法是晚上逃出去。可是這一跑可就證實了,家裡人准受連累。連夜和家人一道跑出去吧?鬼子四下有崗,不好出去,天已快亮,也來不及了。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去找老洪,要他給拿個主意。 「我就是有這個毛病,啥事也能幹,就是拿不定主意,要是災禍真臨到頭上了,我也能對付過去,就是在事前事後多犯尋思,老洪說我太猶豫。可是我一見老洪的眼睛一瞪,也就有信心了。所以我一有磨不開的事,就找他商量。一見到他,老洪說:『這點小事,你嘀咕什麼呢?他又沒有抓住你的手,怕什麼?』我說是呀!他說:『這三個鬼子還不該殺麼?』我說該殺呀!他就說:『那你明天就理直氣壯的上站去,啥事不要怕,越怕越有鬼上門!』老洪的話也對呀!他這一說我心裡踏實了。第二天一早,我像沒事人一樣到車站上去。 「在站上,我點了點人數,小車隊的人都來齊了。我說:『走!到洋行去看看,今天運啥貨!』小車吱吱呀呀的都到洋行來了。一看,大門半開著,我心裡有數呀!平時都是小車在外邊等著,我一個人進去找三掌櫃。這次我約了幾個人一道進去。我先帶他們到帳房。這裡沒有一個人,我坐下來,叫他們:『到南屋裡去看看三掌櫃的起床了沒有!』他們都到南屋去了。只聽一陣啊呀聲跑回來:『二頭!鬼子叫人殺了!』我故意裝著不懂,問:『什麼?大驚小怪的?』他們說:『鬼子掌櫃的不知叫誰殺了。』我急忙站起來說:『真的麼?哪有這種事!跟我去看看!』他們都要跑,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是被我喝住了:『事到跟前,你們跑還行麼?一個都不准跑。』我就往南屋走去。其實不看,我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不過一進門,卻使我大吃一驚。大掌櫃、二掌櫃都死了,可是鬼子三掌櫃卻滿頭是血的坐在炕上。 原來夜間我進去打他時,他早嚇得蒙著頭,裹著被子在地下滾,使我的槍沒打准。頭上那一槍,只在頭皮上穿了一道溝,胸部的那一槍,由於他一滾,子彈從肋骨間穿過,卻沒打中要害,當時他是昏過去了,天亮時蘇醒過來。由於他蒙著頭,我沒能打死他。可是也正因為這樣,他也不曉得是我幹的。所以我一眼看到他坐在炕上,雖然心裡吃驚,可沒敢流露出來,就假裝驚慌的急忙跑上前去,叫著:『太君!怎麼了呀……』三鬼子說:『夜裡來了土八路,王的!你打電話!』 「我馬上打電話給憲兵隊,報告洋行出了事,又打電話給醫院,叫派人來。不一會大隊鬼子開來了,機關槍四下支著,鬼子端著刺刀圍住院子,憲兵隊進南屋檢查,這時有些腳夫都偷偷的溜跑了,可是我硬拉幾個人,在院裡院外忙著,醫院的汽車來了,我幫著把鬼子三掌櫃抬上汽車,他臨上汽車,看到我累得滿頭大汗,拍著我的肩說:『你的好好的,我醫院的出來,幹活大大的……』我說:『好好的,幹活大大的!』送他進院了……」 老周完全被王強談的殺鬼子的故事所吸引住了,一聽到鬼子送進了醫院,他才松了一口氣,說: 「真危險呀!以後沒有什麼事了吧?」 「沒有什麼事?」王強眨著小眼笑著說,「危險的事還在後邊呢?你往下聽吧!」他又接下去說: 「我在回來的路上,狠狠的吐了兩口唾沫,心裡說:『奶奶個孫,鬼子才真是為錢不要命哩!』當我開始看著他滿頭是血,坐在炕上的時候,他樣子很泰然,好像眼前的兩具屍首,和他自己身上的傷,並不算什麼似的,一點也看不到難過的樣子。當時我就奇怪,也許是這些鬼子軍官,打咱中國,殺人殺得太多了,手上的血也沾多了,看見血不算回事。可是等我送他上汽車,聽他說幹活大大的,我心裡才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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