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停車暫借問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
寧靜想她怎麼那麼魯莽,笑笑,不言語。爽然卻打趣道:「今天公司放假,特地陪她來的。」 賣菜的笑道:「應該囉,呵,陪太太走走。」 爽然只是笑。賣菜的又說:「給點蔥你。」便彎腰抓了一把,和芥蘭一齊捆了,遞給他們道:「得閒來幫襯啦,嚇!」 寧靜走開了,爽然還大聲答應道:「好,好。」及追上她,她用肘彎撞他一撞,白他一眼嗔道:「你今兒是怎麼了你?是不是病瘋了?」 爽然笑道:「沒瘋沒瘋,你放心。」 她心裡是喜歡的。 走到她平常買花的花攤,她問他道:「今天買什麼花?你選!」 他指向一叢藍色的蘭花,答非所問的說:「我死了,你就用這種花祭我。」 寧靜撅嘴氣道:「你又耍什麼花樣?」 他不管她,說了下去:「從此以後,這種花取名為寧靜花,傳於後世。」 雖然他說得嘻皮笑臉的,終究有點蒼涼的意思,寧靜汗毛直豎,拿他沒辦法,只作不睬,逕自揀了幾株黃菊。 回到家,爽然畢竟病體未愈,十分累乏,一聲不響的進房躺下了。寧靜也不去吵他,在廚房忙她自己的,偶爾聽到他含痰的咳嗽,回想他今早的舉動言詞,不禁心蕩神搖。他是默許了。夫妻名分,竟當眾承認,倒比她快了一步。約莫時機成熟了,待會兒得試探一下。 寧靜把剪子花瓶菊花,一應搬到浴室里弄。好半天總算把花插好了,捧到爽然房裡去,經過客廳卻見爽然在那裡看報,便笑道:「喲,坐起來了!我以為你還在躺著呢。」 她進房擺好花瓶,取出圍裙,邊出來邊系,邊系邊道:「你不是累嗎?怎麼不多睡睡?」 系完又到浴室把殘梗剩葉料理掉,替他解答道:「不過睡多了反而更累。」 爽然一直維持看報的姿勢,聽著她的聲音從近而遠,遠而近,不過最後是遠了。眼看她走入廚房,使挪開報紙問道:「你又要忙什麼?」 她似乎認為他問得奇怪,瞠目道:「煮飯呀!」 「還早嘛!」他說。 「你昨晚上沒吃什麼,今早又出去逛了一圈,想你一定餓了,不說你,我也有點餓了。」臨進去,又說:「你病也吃不了什麼,我弄個簡單的。」 做著菜,爽然到廚房來看她,手肘拄著門框,手掌扶著頭。她眱他一眼,道:「看你臉色都是黃黃的,燉點什麼給你補一補才好。」 爽然不以為然,說:「怎麼?學廣東人講究那些了?」 「那些東西也有點道理。」 「那麼貴的東西,我吃不起。」 寧靜不反應他了,免得他敏感,又吵起來。大概他想到錢的問題。他吃不起,她會供。用她的錢,就是用熊應生的錢,就是看不起他林爽然。他的小心眼兒她都摸熟透了,弄得她也有點敏感兮兮的。 她做了姜蔥清蒸石斑,還有大醬,給爽然下稀飯的。他見給自己端的是稀飯,問道:「你怎麼也吃稀飯?」 她說:「行了,我也吃不了多少,省得另外麻煩。一個人的飯,只有一個鍋底,你叫我怎麼做?」 兩下遂都不言語了。默默吃了一會兒,寧靜笑道:「難得跟你吃一次午飯。」他笑著點一點頭。她想講一些試探的話,一時想不出來,估量估量,還是吃完飯再作打算。萬一一言不合,驅走了他的胃口,反為不美。 吃完了,收拾起桌子,她心裡還上上下下的,剝橘子的時候,把那網似的東西都細細撕去,一畦畦撕。 她鎮鎮心神,終於吃力的說:「爽然,其實,以現在的情形,我要離婚的話,是輕而易舉的。」頓一頓,她又說:「應生不會留我的。」 寧靜對自己的家事從來緘口不言,她這一提,爽然立刻生了警惕。 他不反應,使她感到難堪。唱獨角戲,唱不下去的。她只好擺明瞭態度:「你的意思怎樣?」 爽然吐了兩顆橘子核,輕咳兩聲,方說:「小靜,別做傻事。」 被他一口回絕,她簡直應付不了,衝口道:「為什麼?」 「我不值得你那樣做。」 他這樣答,她就有得說了:「值不值得,在乎我的看法。現在是我要跟你,又不是你要我跟你。」 她想逃避熊應生,他知道。他只怕這是她希望改嫁他的原因。這些爽然只在心裡過一過,沒有說出來。 「這事情本來很容易,為什麼你覺得那麼難處?」寧靜說。 爽然皺眉道:「小靜,跟著我對你並沒有好處。」 「至少比在熊家快樂。」 「快樂也不會有。」 她又著惱又急惶,說:「你由我老死熊家?」這是近乎逼迫威脅了,她懊惱不已,語氣軟了下來:「你不要怕養不活我,我可以出去做事。」 你能做什麼,他想。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