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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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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玲聽張學海敘述巧珠奶奶和湯阿英的爭論,她一直沒做聲,把巧珠摟著懷裡,坐在湯阿英的床上,聽余媽媽和巧珠奶奶談。她瞭解巧珠奶奶受舊社會的思想影響相當深,解放後又不大出來走動,外面的事體她知道得不多,舊思想的影響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過來,在這件事體上談通了,在另一件事體上又會表現出來。讓余媽媽先和她談談,比她直接談更好。余媽媽用親身的體會和她談,確實比較容易聽的進。她很高興巧珠奶奶態度有了轉變,便接上去說,「陶師傅,解放前是我們廠裡偽工會的副理事長,社會關係相當複雜,如果他和國民黨反動派沒啥關係,很難當上副理事長。他的歷史黨支部需要仔細慎重審查。他口頭上表示希望參加共產黨已經很久了,黨支部沒有立即接受他的要求,只是一般表示,希望他自己好好學習,努力爭取。他的問題一時也不容易調查清楚,黨支部不會考慮他的入黨要求的。」 「哦,我以為陶師傅人不錯,沒想到他還有這些問題。」 「我們一個人瞭解的事體有限,黨支部可不同了,上上下下,哪個地方都有共產黨的支部,聽說全國有上千萬的黨員哩,哪樁事體也瞞不過共產黨。共產黨瞭解人可仔細哩。」余媽媽對巧珠奶奶說。 巧珠奶奶聽出了神,興趣也濃了。張小玲一張開嘴,她就聚精會神地聽:「阿英歷史清楚,階級覺悟高,路線覺悟也高,廠裡每次鬥爭,她都站在第一線衝鋒陷陣。她原則性強,群眾關係也好,鬥爭情緒高,勞動態度好,又是生產能手,是我們廠裡的勞動模範。她要求入黨,黨內黨外沒有一個人不贊成的。宣佈她入黨後,群眾反映很好,說共產黨的眼光真准,吸收這樣優秀的工人入黨,沒啥閒話好講,大家都非常擁護。」 湯阿英慚愧地說:「我還有不少缺點哩!」 「那是次要的。」張小玲說。 巧珠奶奶沒想到入黨這麼難,真是百裡挑一。湯阿英能入黨,可不簡單啊。聽到張小玲說湯阿英那些優點,感到剛才錯怪了湯阿英。她望了湯阿英一眼,發覺湯阿英果然不錯。湯阿英能入黨,倒確實如余媽媽所說的,該祝賀她哩。她把臉轉過去,拉起視窗白布窗帷子,好像怕人知道她剛才在家裡和兒媳婦爭論的事。她微笑地說:「這麼說,入黨真不容易。阿英能當上黨員,我心裡何嘗不高興。」 「祝賀你,」余媽媽對巧珠奶奶說,「你有阿英這樣的好兒媳婦,我們大家都高興。」 「阿英能有今天,又當上黨員,說起來,還要謝謝秦媽媽和張小玲哩,全靠她們幫助領著阿英往正路上走!」「主要靠阿英自己的努力。」張小玲謙虛地說,「要是對阿英有啥幫助,那也是黨支部和余靜同志的領導。」 「對啦,」巧珠奶奶會意地說,「也該謝謝余靜同志和余媽媽!」 巧珠一聽見娘是共產黨員了,心裡高興得撲咚撲咚地跳,仿佛那顆小小的心臟要從嘴裡跳出來一般。她在小學裡聽老師講過許多共產黨員的英雄故事,黨員,在她小小的心靈上樹立了莊嚴崇高的偉大形象。現在娘也是共產黨員了,那多麼好呀!在電燈光線的照耀下,她望著娘仿佛比過去高大,叫人敬佩。她歡天喜地跑過去,一把抱著娘,親熱地叫道:「娘,我也祝賀你當上了光榮的共產黨員!……」 阿英看她胸前飄著鮮紅的領巾,長得快靠近她的肩膀了,心裡十分歡喜,撫摩著她的紅領巾的一角,說:「好好學習,努力向上,將來長大了,你也像娘一樣,爭取做個共產黨員。」 巧珠莊嚴地舉起了右手,向娘行了個少先隊的禮,宣讀誓詞似的,高聲說道:「我一定聽娘的話!」 「不,好孩子,你要聽黨的話,聽毛主席的話!」 巧珠嚴肅地重複阿英的話,說:「我一定聽黨的話,聽毛主席的話!」 湯阿英親熱地把她摟在懷裡,不斷地吻著她毛茸茸的小小的額角頭。 【第四部 第十章】 湯阿英響應工會的號召,從平常看六百錠子,提高到七百五十錠子。她一向看慣了六百錠子,生活做得不錯,也不緊張。她在生產會議上自己帶頭要求提高這麼多,別人也跟著要求提高看錠能力。她入了黨,和一般群眾不同了,車間的姐妹們的眼睛都望著湯阿英哩。她鼓起勇氣,一定要看好七百五十錠子,並且要少出白花。她一走進弄堂,眼睛睜得比往常大,只要車上斷一個頭,她馬上就看見了,趕快跑過去接。她一邊接頭,一邊打擦板,一邊推木管盒子,同時還連帶著掃地,不停地按著巡迴路線走去。 一工時做完,管秀芬給她過完了磅,只出了六兩白花。她放心了,可是滿頭滿臉是汗,感到有些累了。 管秀芬把她的成績記在車頭的牌子上,引起對面弄堂裡郭彩娣的注意。郭彩娣看見只出了六兩白花,把嘴一撅,不信任地指著湯阿英說:「你一定耍花槍。」 「這有啥花槍好耍,彩娣,白花都在這裡,不信,你來看。」 郭彩娣真地跑過來看了,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從車頂看到車廂子裡,又蹲下來看車底,都沒有發現白花。她還是不相信,大聲說:「一定把白花丟到廁所裡去了,要不,決不能出這樣少。 我擋車快二十年啦,從來沒有出這樣少的白花。」 郭彩娣低下頭,看見自己油衣口袋裡的白花滿滿的,越發懷疑。在生產會議上,她聽湯阿英擴大到七百五十錠,心裡就不服。講技術,郭彩娣不比湯阿英差。在車間裡,啥事體郭彩娣也不落後,有時還走在湯阿英的前頭。入黨的事,湯阿英走到郭彩娣前頭去了。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入黨不比別的,別的事,自己好做主,努把力,沒有不行的,入黨要組織上批准,自己卻做不了主。這一條,可難倒了她。湯阿英一入了黨就抖起來啦,突然提出來要擴大七百五十錠,這不是有意要壓倒郭彩娣嗎?她不能服這個輸。她在會上提出來要擴大到八百錠。生產小組長秦媽媽不同意,覺得一下子擴大太多了,擋不過來,保證不了品質,她無論如何要看八百錠,振振有詞地說:「這是工會的號召,我自覺地響應號召,你不應該阻擋我。」秦媽媽給她好說歹說,總算減少了四十錠,看七百六十錠,比湯阿英多十隻錠子。她一心想在生產上壓倒湯阿英。誰知道湯阿英出的白花這樣少呢?這裡面一定有赤佬。 管秀芬見郭彩娣一口咬定不止出這點白花,仿佛對她這個紀錄工也有點懷疑的神情,便冷笑了一聲,說道:「阿英,你大概把白花吃到肚裡去了。」 湯阿英故意把嘴張開:「你們看吧。」 管秀芬伸過頭去,真地看了看她的喉嚨,說:「嘴裡也沒有,這就奇怪啦,大概白花長了翅膀,飛哪。」 「我從來不弄虛做假,有啥說啥,小管,你曉得的。」 「有人不相信,有啥辦法呢?」 湯阿英不瞭解郭彩娣今天為啥懷疑她。 「不是我不相信,放長木棍,白花出得這麼少,怎麼不叫人奇怪呢?」 「我來給你過磅看看。」 「你要磅就磅吧。」郭彩娣跟過去,她估計今天她的白花出得不少。 管秀芬指著她的油衣面前的口袋說:「那裡面的也拿來。」 郭彩娣生氣地把口袋裡的白花向車頭上一摜:「全給你!」 管秀芬把白花磅過,訕笑地說道:「不多不少,正好一磅零六兩。」 「十磅零六兩,也是我郭彩娣的,同你沒有關係!」 「當然同我沒有關係,我不姓郭,也不是擋車工,出多出少,是你們的事。出少了,我不能多寫,出多了,我也不能少寫。」 「誰要你少寫的?你別冤枉人。以後,你看好了。」郭彩娣心裡想:這一定是秦媽媽捉弄她,特地派給她兩部難擋的老爺車子。湯阿英車子好,自然出的白花少。 郭彩娣走到弄堂口,看見陶阿毛笑嘻嘻地朝她走來,關懷地問她:「今天白花出得不少吧?」 「一磅六。」 「這部老爺車子誰擋也不靈,幸虧是你擋,要是別人,我看要出兩磅六哩!」 郭彩娣聽了陶阿毛的讚揚,心裡感到舒服,越發覺得自己的理由對,憤憤不平地說:「人家還笑我出得多哩。」 「這一陣子,誰的白花出得也不少。」 「不,有的只出六兩。」 「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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