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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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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楊部長把統一戰線工作部的工作方針、原則、內容、方式方法都談了。他更進一步明白了怎樣進行黨的統一戰線工作。他再也沒有理由提出來不擔任這個黨的工作了。他站了起來,但是並不想馬上離開楊部長,覺得心上還有個疙瘩沒有解開,嘴上又說不出。楊部長看他那股猶猶豫豫的樣子,料想他思想上一定還有問題,便關懷地說:「我想,你一定還有啥問題沒有談。志發同志,你有顧慮,儘管提出來好了,黨會幫助你解決的。」 一股力量啟發嚴志發把他心裡的話講出來,他立即說道:「我想在黨面前暴露暴露我的思想……」他站在那邊,一副堅決的眼光注視著楊部長,徵求楊部長的同意。「早就應該如此,」楊部長點點頭,說,「坐下來談吧。」 嚴志發坐了下來,侃侃而談:「我不會交際應酬,我也沒有社會經驗,我和那些人搞不來,打不好交道。請楊部長考慮,最好還是派別人來做這個工作,廠裡適宜擔任統戰工作的同志有的是。我不行,我做這個工作,一定不能完成黨給我的任務的……」 楊部長打斷他的話說:「交際應酬不是統一戰線工作,我想,我還需要簡單地再講一遍:黨的統一戰線工作是黨的總任務總鬥爭的一個方面的工作,是配合總任務總鬥爭的,是階級鬥爭的一種特殊形式,是有團結有鬥爭的。統一戰線工作部是黨委的工作部門之一,它是黨委在統一戰線工作方面的助手。民主人士是統一戰線工作的物件,進行統一戰線工作一定要和民主人士往來,自然有交際有應酬,但這只是工作的方式之一,不是工作內容。只會交際應酬的同志一定做不好黨的統一戰線工作。做統一戰線工作首先要有堅定的黨的立場,貫徹執行毛主席和党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其次要掌握最高的原則性和最大的靈活性。我看,你倒是比較適合的。不過,你的主要思想還沒有暴露出來,是啵?」 楊部長炯炯的眼光注意著嚴志發,他的思想上的病位在楊部長的眼光的透視下,清清楚楚地看出來。他的臉紅了。他說:「是的,我的思想還沒有暴露,剛才給你打斷了。」 楊部長幽默地說:「這次我不打斷你,你儘量的暴露吧,志發同志。」他回過去對餘靜說,「這一來,你得多等一會了。」 「沒有關係,楊部長的指示,對我也有用處。我們那裡也有這樣的思想,包括我在內,過去我也不瞭解統戰工作,腦子裡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聽你一說,清楚多了。」 「那末,坐過來,我們一道談吧。」 余靜坐到嚴志發旁邊去,正對著楊部長。楊部長身後的一張辦公桌上坐了一位年輕女同志,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 她低著頭,頭髮有些披下來,一心一意地在抄寫。 嚴志發毫不掩飾地把病位指給楊部長看:「我覺得統戰工作是無事找事,給我們工作中添了許多麻煩,沒有做黨的工作和工會工作那樣痛快。我一看見那些人,老實說,總有點彆扭,頭就痛,不願意和他們往來。」 「說完了嗎?」楊部長問。 「完了。」 「你的話只有一半對,」楊部長說,「做統戰工作是有些小麻煩,但是另一方面,減少了很大的麻煩,把全國各民主階層各民族人士團結起來,為共同綱領而奮鬥。共同綱領是我們黨的今天的綱領,最低的綱領。我們最高綱領是建立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社會。全國人民擁護我們,都執行我們的政策,你說,這減少了多少多大的麻煩?」 嚴志發直點頭。楊部長接下去說:「我們共產黨人就從來不怕任何麻煩,在某種意義上講,我們革命就是找麻煩的。不做共產黨員,不革命,不想把整個壓迫人剝削人的舊世界推翻,建立一個完全嶄新的幸福自由的世界,在家裡抽抽煙,吃吃飯,睡睡覺,不是一點麻煩也沒有嗎?那世界就得讓反動階級統治下去了,你願意嗎? ……」 「我不願意。」 「所以你參加了黨,參加了革命,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在地下時期,你領導工人和反動政府鬥爭不麻煩嗎?你的好朋友,我們的好同志,袁國強同志為了革命,連生命都獻出了。全國不曉得多少同志為革命犧牲了。解放後,你做工會工作不麻煩嗎?就是你在黨內擔任個小組長,組裡有各種思想情況和各種複雜問題的組員不麻煩嗎?同志,做革命工作,都有麻煩,有的還獻出了生命,不過是各種麻煩不同罷了。毛主席講中國革命有三大法寶,其中之一就是統一戰線。統一戰線是我們黨的總路線總政策的一部分,而且是重要的一部分,是我們黨的工作之一。你不做,叫誰做呢?大家都不做,那要不要革命呢?……」 「楊部長,」楊部長的話碰到嚴志發思想上的病位,他聽楊部長提到原則的高度來看這個問題,感到自己懂的太少了。他想聽下去,給自己多長見識,對黨的路線政策可以有進一步瞭解;又不想聽下去,那是因為自己的理由給楊部長這一說,全不值得提。他心中承認自己不對,暗暗往後撤退了。他再也沒有什麼理由提意見了。 楊部長聽他叫了一聲沒說下去,喝了一口開水,微笑地說:「這一次是你打斷了我……」 「請你說吧,楊部長。」 「我看你還不只是怕麻煩,」楊部長像是一個思想上的外科大夫,他手裡拿著一把犀利的刀子,打開患處,很仔細地把腐皮爛肉割下來,割得很乾淨,病人雖然有點痛,但是好的快。他說,「你主要的是怕和那些人往來,說得深一點,是怕和他們往來之後,受他們影響,甚至於喪失自己的立場,所以還是做工會工作穩當些。這裡面有一個誰領導誰、誰改造誰的問題,如果你站穩工人階級和黨的立場,為了工人階級和黨的利益,改造一切可以改造的人,那你怕啥呢?怕和他們往來,不是表現你的堅強,恰恰是反映出你的脆弱,經不住考驗,沒有把握麼?」 嚴志發猛的站了起來,緊緊握著楊部長的手:「這一次我真的要打斷你的話了,楊部長。我懂了,別的同志為革命連生命都犧牲了,我連這點工作都不能做嗎?我一定做。」他激動地注視著楊部長,宣誓似地說,「我向你保證,我要做好統戰委員工作。」 楊部長握著他的手,他高興地看到一個同志愉快地接受了黨的任務,說:「好!」 嚴志發像是一列火車,經過了長遠的旅途的奔波,煤用的差不多,水也消耗了不少,力竭聲嘶地到了一個加煤加水的站頭。剛才楊部長那一番話,就是無數的煙煤和大量的水加到嚴志發的火車頭裡,有了動力,嚴志發這一列火車又精神十足勇氣百倍地轟隆轟隆地向著遠大的前程賓士了。他走到楊部長的門口時,回過頭來,以充滿了信心的口吻對餘靜說:「做吧。」 余靜會意地說:「向你看齊。」 楊部長對余靜說:「志發是個好同志,給他談通了,他做起來比誰都賣力氣,從來不曉得疲倦。」 「是的,他在廠裡的群眾威信很高。」 「能力也強。」楊部長說,「現在該談談你們廠裡的事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會?你談了一個下午了吧?」「唔。」楊部長把辦公桌上的電燈扭開了。「接著談吧,用不著休息。」 坐在他身後的那個年青女同志抬起頭來,看看天色很暗,她過去開了電燈,送了兩杯開水過來,然後,又不聲不響地埋到桌子上抄寫去了。 餘靜說:「要不要先把我們廠裡的情況向你彙報一下?」 「你給區委的報告,我看了兩遍。報告上已經寫了的就不要再彙報了。」 「那我從那次勞資協商會議以後的情況談起吧。」 「好的。勞資協商會議以後,車間的生活是不是好做了一些?」楊部長關心地首先問這個問題。 「最初一些日子生活確實比較好做了,斷頭減少,出勤增加,出紗品質由第三級提高到第二級了……」 「轉變得這麼快?」楊部長懷疑地問,「生活從此一直好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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