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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


  蓋謀求帝國臣民之康寧,同享萬邦共榮之樂,斯乃皇祖皇宗之遺範,亦為朕所拳拳服膺者。前者,帝國所以向美英兩國宣戰,實亦為希求帝國之自存與東亞之安定而出此,至如排斥他國主權,侵犯其領土,固非朕之本志。然自交戰以來,以閱四載。雖陸海將兵勇敢善戰,百官有司勵精圖治,一億眾庶之奉公,各盡所能,而戰局並未好轉,世界大勢亦不利於我。加之,敵方最近使用殘酷之炸彈,頻殺無辜,慘害所及,真未可逆料。如仍繼續交戰,則不僅導致我民族之滅亡,並將破壞人類之文明。如此,則朕將何以保全億兆之赤子,陳謝于皇祖皇宗之神靈。此朕所以飭帝國政府接受聯合公告者也。

  朕對於始終與帝國同為東亞解放而努力之諸盟邦,不得不深表遺憾;念及帝國臣民之死于戰陣、殉於職守、斃於非命者及其遺屬,則五臟為之俱裂;至於負戰傷、蒙戰禍、損失家業者之生計,亦朕所深為軫念者也。今後帝國所受之苦難固非尋常,朕亦深知爾等臣民之衷情,然時運之所趨,朕欲忍其所難忍,堪其所難堪,以為萬世開太平。

  朕於茲得以維護國體,信倚爾等忠良臣民之赤誠,並常與爾等臣民同在。如情之所激,妄滋事端,或者同胞互相排擠,擾亂時局,因而迷誤大道,失信義於世界,此朕所深戒。宜舉國一致,子孫相傳,確信神州之不滅,念任重而道遠,傾全力于將來之建設,篤守道義,堅定志操,誓必發揚國體之精華,不致落後于世界之進化。爾等臣民其克體朕意。

  昭和二十年八月十四日

  各國務大臣副署

  廣播停止的時候,在日本人的一片慟哭聲中,爆發了中國人壓抑了八年之久的開懷大笑。剛才還空寂的大街,頓時從四面八方的小巷擁來了潮水般的狂歡人群。人們早就預備下的鞭炮,就像過年一樣燃放起來。

  街上,馬路兩旁,突然間擺滿了賣貨的小攤子,櫛次鱗比,大小店鋪也都下板開張,米麵鋪更是高喊「減價甩賣」;聽說日本的軍用倉庫被中國人給砸開了,街上到處是賣成袋白糖和成袋白麵的攤子,物價一下子降下了數倍。不一會街上就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了。

  不知道是誰在人群中跑出來,舉起雙拳,振臂高呼一聲:「打呀!打小日本兒!出出這口窩囊氣,中國人,都來報仇啊!打狗日的哪!」

  「呼啦」一片人,都跟著這人去追著喊打一個戴眼鏡的日本人,他扔下公事包,扭頭就跑,但人們嘻嘻哈哈,以追逐為樂,繼續揮拳跑著,哄嚷著:「打呀!可痛快痛快了!打,打!打萬惡的小日本!」

  大街上,人們像大海一樣咆哮了,沸騰了!

  紅薇和王淑敏雜在人群中,不敢貪圖看只有遭受日本長期蹂躪的人民才能理解的這場揚眉吐氣的追打,她們擠過成堆的人群,好容易沖進了小胡同,又接著去散發傳單了。

  15日的下午,曹剛穿一身草綠色少將軍級的國軍制服,昂首挺胸,就在西單舊刑部街教育總署①的門前,掛出了「中華民國先遣軍北平前進指揮所」的木牌,開張伊始還放了廿一響「二踢腳」炮竹,以示慶賀。不瞭解內情的人,還真以為是重慶派來大員,聚來許多人看熱鬧,有的人還真的懷著熱情鼓起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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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舊刑部街,過去在今天民族文化宮附近,和石駙馬大街並列,今都已拆掉,擴展為那條民族宮大街。偽教育總署當年即在舊刑部街上。

  曹剛興高采烈,這樣搖身一變,居然還被許多大小漢奸視若正果,紛紛拜門投靠,爭著請他在北平最大的飯莊宴樂,搶著給他送禮,一時間他的家宅真是門庭若市,賓客盈門。忙得他席不暇暖,馬不停蹄。

  就在8月15日的晚上,他敲詐大柵欄一處皮貨莊的掌櫃,硬要人家請他在前口外豐澤園大飯莊吃飯不可。他坐了一輛所謂「軍部」的汽車,帶著那一幫「前進指揮所」的軍官一齊來赴宴。

  在酒席宴前,他大吹一頓自己如何是蔣校長的心腹,並說蔣已和美國簽定軍事協定,美國幫助蔣打這場內戰,把八路軍、新四軍和瓊崖縱隊打垮。他喝了不少酒,已有半醉,信口雌黃,胡說一頓,倒把那買賣人嚇得直吸涼氣。

  飯後,他醉的腿腳已有些不穩,他對同夥們說:「咱爺們幹得這一氣兒不賴歹啦,你們先走一步,今晚上我想樂和樂和,找我相好的表妹親熱親熱去。」

  他很快到了靈境胡同,按響門鈴,吳媽開了大門,見來人是曹剛,便笑著殷勤接待,曹剛下了車,對司機說:「今天和往常不同,太忙,你得在這兒等我個把鐘頭咱就回家,你就在車裡歇一會兒吧。」說著,他就打著響手,吹著口哨,走向院裡,直奔上房。

  在吳媽門房裡一直等了兩天的王淑敏和方紅薇,一看見曹剛進了汪家桐的家門,她倆就趕緊騎上自行車直奔宮門口。

  啪啪啪!一陣拍門聲,驚動著整個小院。人們都坐在院裡等著消息,隨時行動。門開後,她倆跑進院裡,連呼帶喘地說:「行啦,狐狸進窩了!咱們快出動吧,他這時正跟情婦幽會呢。」

  聽這麼一說,李大波和手槍班的人全來了精神,立刻紮上「腰裡硬」,挎上手槍,準備出發。這兩天為了行動快速,李大波通過治安軍軍需處的地下關係,搞了一輛吉普車,他們全鑽進車去,連紅薇和王淑敏也擠進車裡,她倆絕不肯丟掉這難得的復仇機會,宮門口只留下楊承烈一人看門。吉普車以八十邁高速一路鳴笛,風馳電掣般從阜成門大街奔向西四南大街的靈境胡同。

  汽車開到門前停下,王淑敏趕緊跳下車去,正看見吳媽在門前望風。

  「來,快跟我來,」吳媽輕聲說著,在頭前帶路。

  上房屋裡,從白色的紗簾中,透出淡粉色的燈光,篩著滿室的溫馨。汪家桐已有幾日不見曹剛,見他進屋,身穿國軍將軍制服,佩著綬帶肩章,腰挎手槍和中正佩劍,一派英武的模樣,立刻撒嬌地投進他的懷抱,她已認真地打扮過,濃妝豔抹,香氣襲人,用那嗲聲嗲調哼哼唧唧地說:「表哥,人家溜溜地等你好幾天,連個影兒都不見,我正想你是不是又有了新歡,把我這老交情像傷風的鼻涕——給甩啦?……」

  「別瞎說啦,你可真會冤枉人,不為別的,就為日本投降』咱一換招牌,我的時候,太忙了,嘿呀,寶貝心肝,快別說這些了,快來吧,這些天我實在是憋壞啦……」

  他倆一塊兒脫衣服,曹剛很快地把他的軍服脫掉,掛到門後的衣架上,然後一絲不掛地來到床前,顛狂地摟抱起光溜溜十分肉感的汪家桐……

  紅薇、王淑敏和手槍班的戰士躥到院中,用力踹開了屋門,高喊著:「別動!」然後沖到屋裡,用手槍逼近曹剛。

  電燈擰亮了。照見了兩個一絲不掛、正在尋歡作樂的狗男女。曹剛嚇得渾身癱軟,躺倒床上。他已經從酒醉和淫樂中驚醒了,見來人是普通市民裝束,他以為是綁票的,便硬撐著問道:「你們,你們是哪個團夥的歹徒,敢私入民宅,對我重慶大員……」

  那為首的偵察員說:「我們是八路軍!由於你認賊作父,長期以我共產黨八路軍為敵,殘害我幹部、戰士,根據你的罪惡,我代表司令部對你進行處決!讓他們穿上褲衩!」

  兩個姦夫淫婦趕緊穿上短褲。這時李大波、紅薇和王淑敏跳到手槍班的前面來,質問著曹剛和汪家桐:「還認識我們嗎?」

  汪家桐大吃了一驚。這不是那個當了八路的王淑敏嗎?她,她一定找我來算帳的……她預感到事情不妙了,她渾身哆嗦著,不由自主地撲倒在地上,「淑,淑敏,我有罪,我有罪,你們……你們饒了我吧!……」

  一見李大波和方紅薇,曹剛的心頭「轟」了一下。方紅薇果然沒死?這個害不死的女八路,怎麼竟然沒死了?唉!難道這是天意?冤家路窄,落到了他們手裡,就別想再活了……想到這裡,曹剛反而鎮定了。他冷笑了一聲,「好!李大波和方紅薇,你們勝利了,怪我當初沒有親手……」

  方紅薇猛地摑了曹剛一個耳光:「你這個民族敗類,你這個狗漢奸,那年在通州就該斃了你……你幹盡了壞事,你惡貫滿盈,今天是你的末日……」

  手槍班戰士動作熟練,立刻將他們的臭襪堵進二人的嘴裡,像捆豬一樣把四肢捆綁起來,然後把曹剛扔在車裡,汽車開離了靈境胡同。屋裡只剩下汪家桐嚇的昏暈過去,獨自躺在當屋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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