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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王淑敏用她女中音的凝重聲音宣佈了第三號命令:「喂,你們聽著,這第三號命令寫得非常有氣魄,我念啦,你們好好聽,好到外邊去宣傳。『為配合外蒙古人民共和國軍隊進入內蒙及綏熱察等地作戰,並準備接受日、『蒙』敵偽軍投降,我命令:一、賀龍所部由綏遠現地向北行動。二、聶榮臻所部由察哈爾、熱河現地向北行動。總司令,朱德。1945年8月11日9時』。」

  這道命令使紅薇更加振奮,她舉起雙手,又那麼熱淚飛濺地說:「烏拉!賀老總、聶老總,我都認識,都見過。那時我和大波都留在軍區工作,這時賀老總帶著亞五、亞六隊伍開進冀中軍區,他還是一二〇師的師長哩!他留著一撇小黑胡,說話最幽默;後來我和大波又轉到大軍區,在路西的山裡看見了身穿日本大衣的聶老總,他開會歡迎我們的時候,還讓警衛員炒了一鍋大花生給我們解饞哩!啊,現在他們太忙了,往後可不容易見到他們啦……」那些美好的往事使她又激動得說不下去了。

  呆了一會兒,她才冷靜下來,噘著嘴,有點生氣地說:「唉,生生死死,拼死拼活熬到今天了,只可惜咱們還沒逮著那個狡猾的曹剛,讓人心裡不踏實。」

  王淑敏停下油印機說:「是呀,大城市敵人的兵力太大了,我們的小組又不能公開活動。我想,既然曹剛行蹤不定,咱是不是改一改策略,從旁捉拿他更有把握呢?」

  紅薇忙問:「對呀,你說該怎麼辦呢?」

  「我說,咱不死守著曹剛的機關了,我回家去找汪家桐,把曹剛的家庭住址打聽出來,夜裡還是到家裡掏窩兒,保准拿住他!」王淑敏高興地拍著大腿。

  紅薇思索了一會兒說:「對,那次我到德成公寓去找李大波,你後娘就在後邊盯了我的梢,後來她就跑到曹剛家去送信,我只知道就在阜成門大街一帶,具體的就不知道了。可是,他們是表兄妹,你能保證讓她說出那位址嗎?」

  「怎麼不能,你看著就是,我一定讓她從狗嘴裡吐出象牙來!走,咱倆去執行。」

  「要不要等他們回來跟他們商量商量再幹去呢?」

  「不用等,我最瞭解那個大洋馬!」王淑敏邊說邊把一隻三號小擼子掖在腰帶上,「紅薇,你也把槍帶上,她要是不好好向咱老實交待,就給她一槍,早就恨透她啦,我真為我父親難過,娶了這麼個特務老婆。」

  她倆騎上自行車,拐出宮門口,就沿著阜成門大街賓士著,忽然從她們對面飛快地開來一輛日本的日野吉普車,那汽車迎上自行車,自行車躲不及,在馬路上打了橫,汽車劫住自行車戛然而止,車門打開,一個身穿白色西服的中年人,頭戴一頂巴拿馬斗子帽,戴一副墨鏡,提一根手杖,走下車來,對車裡的一個又胖又蠢的人說:「喂,我說慕容,你快下車來看看這位婦道人家,長得簡直就跟我審問的那個方紅薇一模一樣,喂,你說怪不怪啊,天底下還有長得這麼相象的人,真他媽邪門啦!我說,你叫什麼名字呀?」

  紅薇這時一下子認出來,這個化過裝的人正是眼下他們手槍班尋找了好幾天的仇人曹剛,她望著他,內心一團火似的裝滿仇恨,真想給他一槍,了卻這個壞蛋的性命,可是理智告訴她,周圍全是嚴陣以待的敵人,如果那樣蠻幹,她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咽了幾口唾沫,只有隱忍。對他那頤指氣使的蠻橫問話,為了不洩露底細,她不答話,王淑敏這時機智地代她回答:「她是啞巴,又是聾子,她聽不見你問的話,你問她幹什麼呀?她叫王桂榮。」

  曹剛又仔細地上下端詳了紅薇一遍,搖著頭說:「慕容啊,我真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長得這麼像的人,啊,如果我當年審問的那個女共黨,不是我自己親眼驗明正身,證明是完全死了的,哈,今天碰上她,我一定以為又碰見了那個女人,也一定會把她抓走。」說完這番話,他大大咧咧地把這當做一段笑話,說完便笑哈哈地走上車去,「嘭」地一聲關了車門,吉普車嗚地一聲,朝白塔寺方向奔去。

  紅薇和王淑敏真的受了一場虛驚。紅薇又氣又恨,簡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她們騎上車飛快地離開阜成門大街,拐上西四牌樓南大街,朝靈境胡同駛去。紅薇這時才恢復了平靜,她罵著說:「真缺德,尋了他這好幾天,連個影兒也沒見著,誰能想到他倒碰上了咱們,可惜這地方不能開槍,不然給他一個黑棗吃多好,真可惜這好機會錯過了!」

  靈境胡同王達智醫生的小院,依然鎖住一片幽靜。門旁釘著的那塊「醫學博士」的看病行醫的木牌,已經被風雨剝蝕。王淑敏推推門,已經上了鎖,便按了幾下門鈴,是吳媽來給開門。

  兩扇門「咿呀」一聲開後,王淑敏立刻按住吳媽的手,不讓她擰亮門洞的燈。

  「我的媽喲!你們是誰?」

  「吳媽,我是淑敏,從根據地回來啦,這是紅薇。我爸在家嗎?」

  吳媽見是大小姐回來了,又聽了她是從八路軍那邊回來,立刻十分警惕地把她倆拉到門洞她住的那間門房小屋裡。她把聲音放得更低,未曾說話先哭了,壓抑著說:「你走後這些年,家裡變化可大了,聽說是曹剛舅爺給奏了一本,去年老爺便讓日本憲兵隊給抓走了,傳說著押在習藝所幹苦力活呐。」

  王淑敏一聽吳媽的話,肺都要氣炸,想到父親還押在日本監獄,難過得掉了眼淚。紅薇聽了這不幸的消息,想到王達智醫生那麼善良,和藹可親,心裡也由不得一陣陣難過。紅薇問著:「她後娘呢?」

  「在上房,正搽胭脂抹粉地打扮著,等著那姓曹的小子哩!太太為人不正經,早就跟她表哥明鋪暗蓋著,這姦夫淫婦合夥兒把老爺送進監獄,就沒他們礙眼的了,隨便來去,這兒等於是他的一處外家啦。唉,可憐老爺呐,想起來心疼得慌啊!」說著,吳媽低聲地抽噎起來,她拉起王淑敏的手說:「大小姐,你能想個什麼法兒,托托人,把老爺救出來不?」

  紅薇聽了這話,心裡立刻來了主意,她向吳媽打聽清楚曹剛每隔多長時間來一趟,多在什麼鐘點來等等,然後便安撫著她說:「吳媽媽,您真是個耿直的好人,多虧您告訴我們這些情況,您為伯父打抱不平,這完全是仗義直言,我們一定得想辦法搭救他。」

  王淑敏拉著吳媽的手囑告著說:「吳媽,我們對您說實話,這個曹剛是個日本特務,他把紅薇和她丈夫都抓到監獄,收拾得死去活來……」

  紅薇接上王淑敏的話茬兒說:「這個曹剛不光害了我一家,也害了淑敏一家人。除了這,他還殘害了不少中國老百姓,所以,他是我們大夥兒的仇人,我們想逮住他,希望您暗中跟我們合作,千萬別對汪家桐說,也別走漏一點風聲……」

  聽了這話,吳媽說:「只要能救出咱老爺,別讓他再在監獄受苦受罪,讓我怎麼配合都行。」

  紅薇和王淑敏一聽吳媽答應下來,便高興地直親老吳媽的臉頰。她倆商議了一下,覺得在這兒掏曹剛的窩兒更簡便,更保險,她們正要商議進一步的辦法時,上房的屋門開了,電燈擰亮後,可以看見走廊上站著梳洗打扮後的汪家桐,她的身材依然那麼豐滿婀娜,妖冶過人。她把自己仔細修飾過,描了細眉,上過眼影,她站在廊廡的燈下,搖擺著她那獅子鬣毛似的披肩長髮,故意做出嬌聲嬌氣地問著:「吳媽,是誰叫門啊?」

  王淑敏擺擺手,教給吳媽說:「你說是來散傳單的。」她邊說,邊從紅薇提的那書包裡拿出一張傳單,「去給她送去,看她怎麼說。唉,我一看見她在家裡這樣享福,把我爸爸送進憲兵隊受罪,我就恨不得殺了她才解我心頭之恨。」

  她們躲在門房裡,吳媽走到上房把紅薇她們油印的《快訊》遞給汪家桐,她看見那傳單上寫著:

  八路軍城市宣傳隊《快訊》報:

  B中共晉察冀軍區司令員兼政委聶榮臻、副司令員肖克等,奉朱德總司令命令,向日本華北派遣軍司令官下村定發出通牒,限其四十八小時內按《波茨坦公告》所規定之無條件投降條款,令日軍交出全部武器、物資,依照所指定的地點分別集中,聽候處置。

  B蘇蒙聯軍進入察北地區,在察北抗日遊擊隊的配合下,解放了多倫、商都、察哈爾盟、張北等城鎮。

  B中共冀熱遼區黨委書記兼軍區司令員李運昌、行署副主任朱其文等,率領四個軍分區司令員、八個主力團和朝鮮義勇隊共萬餘人及四個地委書記和二千五百多名地方幹部,分三路跨過長城,向東北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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