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爭啟示錄 | 上頁 下頁
五四


  王冷齋看完信,心想:「這群強盜,想盡辦法把我和吉團長騙出城去,以便他們乘虛匠牽『擼餿河藪賴幕檔啊!彼悶鴇世矗諦歐獾謀趁媯昧煞鏤璧淖痔廡戳肆叫凶鄭骸傲焦徽劍秩聳贗劣性穡荒萇美耄擾閃指佘砘嵬惴剿縷礁ㄗ艄儷齔怯肽忝嬪掏;鷸隆M趵湔!?

  信使走後,王冷齋立即以電話向二十九軍軍部報告日軍首先開槍情況,要求北平高級機關向日方火速交涉。

  就在這時,日軍又開始了向城中槍擊,過了一小會兒,日軍便用十幾門迫擊炮攻城。密集的炮火,直接射向專員公署,頃刻房例屋塌,磚瓦亂飛,土柱沖天,數根房梁砸到辦公桌上,差點砸著坐在桌旁談判代表的腦袋,嚇得櫻井顧問、齋藤秘書,面色如土,夾起皮包,抱頭鼠竄。王冷齋下令金營長,以炮還擊。他趕緊撤離日軍的炮擊目標,邁過殘牆斷壁,退出已被炮毀的大門。他遠望城街,濃煙滾滾,民房多已炸毀,瓦礫成堆,到處是頭破血流、受傷呼救的民眾。王冷齋望著這一片民族欺淩、國家受辱、百姓塗炭的淒慘情景,流下了憤恨悲愴的眼淚。

  日軍的槍炮聲轟鳴了整夜,盧溝橋之戰,就這樣爆發了。

  四

  7月8日的清晨5點鐘,熾盛的炮聲突然停歇下來。已經從縣署轉移到民房的學聯大隊,開了一次短暫的緊急會議。大家的情緒非常激動,他們捶胸頓足地說:「我們身處前線,可是躲在城裡,那有什麼作用?」於是男的以吳偉民、董健華為首,要求真槍真炮地跟鬼子作戰;女同學以紅薇和王淑敏帶頭,建議組成護士隊,趕赴戰地包紮所,參加救護傷病員。李大波聽著這群熱血青年男女的發言,心裡非常高興,他覺得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同學。同時,在這個突然爆發的戰爭前,關於去通州和要跟紅薇、王淑敏商談「假配夫婦」的那件事,只好暫時擱淺了。

  就著黎明前的那陣可怕的槍炮聲沉寂後,李大波帶著這支學生隊伍,從打開的一道城門縫裡,陸續出了宛平縣城。一路彈坑壘壘,寂無行人,他們以跑步速度直奔盧溝橋陣地。

  團指揮所隱蔽在一片樹林中的幾間茅屋裡。當李大波把隊伍帶到時,團長吉星文正低頭俯在一張地圖上。他已一夜沒有瞌眼,顯得非常疲倦,眼裡佈滿紅絲。不過,從他那魁梧的身材、四方大臉和濃眉大眼的模樣,李大波第一眼就認出他是已故吉鴻昌將軍的親侄子。

  「啊,是你,李副官!如果我沒有認錯,你就是當年我叔叔的副官吧?」吉星文站起身,微笑著表示歡迎。

  「是呀,我們在張垣見過的。吉團長,我給你帶來了學生大軍。他們都是學聯的積極分子,本來是在金營長這裡學軍的,現在他們都要求參加實戰。」

  吉星文的大眼裡漾著笑意,他操著河南家鄉的口音說:「歡迎!……不過,別看現在沉寂,沉寂是大戰的序曲,這一回日本鬼子是蓄意要打的,戰事會非常慘烈……」

  在窗外早已聽見吉團長這段講話的學生,很怕不收留他們,甚至把他們當成戰事一起時的累贅、包袱,於是他們都沉不住氣了,男女同學都一齊喊起來:「吉團長,我們不怕!我們願意跟你們和陣地共存亡!」

  吉星文被同學們的熱情感動了,他揮一揮大手,對李大波說:「好!我喜歡這樣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我跟他們講幾句話。」

  他走出屋,來到學生中間,用那佈滿血絲的大眼看了看同學們,揮著手臂說:「同學們,你們已經知道,日軍首先向我軍我城開槍開炮,我軍不能坐以待斃,已給予強烈回擊。但是,形勢非常嚴峻,日軍眼下已佔領我平漢線的鐵橋,以及附近龍王廟各處。同學們!保衛領土是軍人天職,對外戰爭是我軍的榮譽,我已曉諭全團官兵,犧牲奮鬥,堅守陣地,即以宛平城與盧溝橋為吾軍墳墓,一尺一寸國土,不可輕易讓人……」

  他的講話是那樣慷慨激昂,同學們受了很大感動。在他的講話後,他派了兩名通訊兵,一路把所有的40名男同學,送到離前沿陣地最近的金振中營。另一路帶著方紅薇、王淑敏等約計20名女同學,到樹林深處有一片墳地的包紮所去。

  這時,東方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一夜的悶熱,雖已破曉,暑氣還在蒸發,沒有一絲微風,天低雲暗,正在醞釀著一場黴雨。紅薇身穿月白色竹布長衫,偏帶黑布鞋,緊跟著通訊兵,走在樹林的小路上。野草上的露水,沾濕了她的鞋襪和長衫的下擺,但她毫不介意。雖然她去過一趟綏東,那不過是戰後的祝捷,沒有聞到火藥氣味,真正的來到前線,這還是第一次。一種興奮的、喜悅而又緊張的心情,使她異常激動。她的眼睛放光、滿臉紅潤。她抬起眼,目光穿過樹林,遙望見那座高高的石橋。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看見它。

  從小學時期的地理課本上,紅薇就知道了這座橋的重要性,也知道了它的輝煌歷史。現在她不僅親眼瞧著它,而且就要參加保衛它的戰鬥,她真有傾訴不盡的喜悅。

  她們終於來到了前方包紮所。墳地的草棵子裡,到處是躺在擔架上的傷患。抬擔架的是四鄉趕來的農民和城裡的居民,他們愁眉苦臉地守在擔架旁邊,望著痛苦呻吟的傷兵,等著依次包紮。

  微雨已經滴滴答答地落下。紅薇和王淑敏帶著同學們急奔那個搭著一塊桐油防雨布的棚子。那裡正有一些護士在給傷兵急急忙忙包紮傷口。

  細雨已織成斜射的雨幕,淅淅瀝瀝地落下來,傷兵們流著血,在雨地裡淋著。咒駡聲開始在人群中傳蕩開來:「他媽的,戰場上沒打死,在這兒就等死呀?」

  「日他娘的,這叫他媽抗戰嗎?蔣介石連個醫療隊都不給派來!」

  紅薇她們往小棚子走去的時候,咒駡聲突然變成了歡呼聲:「嘿!這下好啦!來了包傷的女學生啦!」

  棚子裡,一個外科醫生跑出來,舉起雙手歡呼著:「好哇!快來吧,這裡太需要你們了,你們是生力軍!」

  紅薇激動得流出眼淚,她帶頭跑進棚子,大家立刻穿上白大褂,蹲在地上,在一個青灰瓦盆裡用消毒水洗過手,背起急救箱,就朝傷患的擔架跑去。

  她們救護的傷兵,受傷都比較重,輕傷號經過簡單的包紮,已經重返戰壕。所以,紅薇她們看見那些被三八步槍的炸子撕裂大口子的傷兵,或因中了炮彈失去大腿而流血過多昏迷的傷兵,都流出了悲憤的眼淚。本來她們都很害怕,有的甚至還見血就暈過去,可是當她們想到自己是在向死神爭奪英雄的生命時,她們就奇跡般地克服了膽怯。經過三小時的奮戰,傷患都突擊包紮完畢,由抬擔架的老鄉把他們抬走,隱藏在老鄉的家裡。

  就在這時,日軍的炮火,又開始轟鳴起來。

  炮火連天、硝煙彌漫。李大波留在盧溝橋的吉星文團部。吉星文也像他叔叔吉鴻昌「吉大膽」那麼膽子大。日本兵一向盧溝橋陣地開炮,他就急了眼,他不管上峰命令不命令,像所有的二十九軍中下層的官兵弟兄們一樣,就抱定了與陣地共存亡的思想,命令戰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血還血,以頭還頭。正因為這樣,所以儘管日軍的炮火熾盛猛烈,二十九軍的陣地卻一如磐石般牢固。他比李大波大三四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在張垣時,李大波就親昵地稱呼他為吉大哥。

  這次李大波來到首當其衝的盧溝橋陣地,沒有想到卻和這位「小吉大膽」不期而遇,真使他欣喜、興奮。吉星文約他查看陣地。李大波走在吉星文身旁,看到陣地不過築了個臥射散兵坑、匍匐交通壕和小型的個人掩體及兩個簡易的裹傷所。李大波搖搖頭,嘆息著,覺得這個處於敵人在爭奪平津最前沿的地方,僅有這樣粗糙的工事,簡直無法與傅作義在綏遠前線做成的那種以抵抗巢為核心的縱深配備,並構築六條預備陣地的情況相比。

  「大哥,我一直在軍部呆著,真不知道前方陣地工事竟是這樣的簡陋,」李大波嘆息著對吉星文說,充滿了傷感,「弟兄們越是抗敵氣盛,我們越應該多考慮他們的人身安全,是不是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