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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後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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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歌》的最初問世是在一九五八年一月,迄今已三十三年了。當一九九一年六月,它將在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重版出書時,我不禁感慨萬千。它剛剛問世時,我才四十歲出頭,還算是風華正茂,而三十多年後的今天,我已垂垂老矣。幾十年歲月,人事滄桑,世事更迭,亦喜亦憂,良多感歎。只是我對《青春之歌》的看法與情感卻從未變更,從未遷移。因為它是我投身革命的印痕,是我生命中最燦爛時刻的閃光。它如果泯滅,便是我理想的泯滅,生命的泯滅。它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 《青春之歌》剛一出世雖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喜愛,但鞭撻、批判卻很快地洶湧而來。有名的自稱是「工人代表」的那位郭先生首先向它發難,說它是歌頌美化了小資產階級,說主人公林道靜不配是個共產黨員……一時間,《中國青年》、《文藝報》等報刊展開了熱烈地論爭。我不知道我國當代文學作品中(也許除了《武訓傳》?)還有哪一部曾受到如此廣泛、如此連篇累牘地批判(當然也有大量反批判的擁護者)。從一九五八年底開始,對《青春之歌》的批判、討論持續了三個多月。有無限上綱的,有據理力爭的,聲勢浩大,黑雲壓頂。我氣餒、消沉了麼?沒有!我沉穩地靜觀事態的發展。因為我心中有底——篤信魯迅的名言;「從噴泉中流出的是水,從血管裡流出的是血。」我自認為《青春之歌》是我血淚凝聚的晶石,它不會貽害人民。果然,最後由茅盾、何其芳、馬鐵丁幾位先生寫了結論式的長篇文章,《青春之歌》才站住了,才繼續大量發行。 平安了幾年,「文革」時期,《青春之歌》的厄運又來了! 還是那位郭先生,又起來發難。這次《青春之歌》的罪名是「為劉少奇、彭真樹碑立傳」的特大毒草;接著全國有二百多種小報,有無數次的批判會,對它「口誅筆伐」。它成了「文革」中受批判最重的「大毒草」之一。彼時我人身不大自由了,但我的心還是自由的。我不知世事將如何發展,我不知《青春之歌》的命運如何,但我的內心依然愛它、信它,依然堅信血就是血,不是水。 果然,一九七七年,「文革」結束不久,《青春之歌》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又重新出版了。它又經歷了一次磨難,一次浩劫。 我對它的感覺不是復蘇,不是再生,而是一株小樹經受風雨後又吐出嫩芽的欣欣向榮的喜悅。我不能忘記前兩年有一位大學生給我寫信說,他是在原中學校大批焚毀「毒草」書時,冒著危險,偷偷從大火中搶救出了一本《青春之歌》而讀到它的;優秀青年張海迪姑娘,當著魏巍同志的面親口對我說,她也是在「文革」中連夜偷看殘本的《青春之歌》的。他們讀後都受到鼓舞,都非常愛它。一本書能得到不同年代的讀者,尤其是青年讀者的摯愛,這對於一個作者來說盡夠了,盡夠了…… 我深知它今後仍然不會一帆風順,仍然會遭到某些非議。 不是麼,一位澳大利亞的來我國學習的留學生,去年寫信給我說,他的老師就曾批評《青春之歌》不該增加農村鬥爭那幾章(不少人都有此看法),問我對此有什麼意見。還有的青年作家,說《青春之歌》是個「表達既定概念的作品」。還有的人說,這小說不過是「愛情加革命」的圖解云云。他們的看法都各有道理。我呢,也有我的道理。我推崇現實主義創作法則,我的生活經歷,我的信仰決定了我的愛與憎,也決定了我喜歡寫什麼,不喜歡寫什麼。這無法更改。我不想媚俗,不想邀某些讀者之寵;我只能以一顆忠誠于祖國、人民,熱愛共產主義的心來從事我的創作。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助於廣大讀者——尤其是青年讀者瞭解舊中國危殆的過去,嚮往新中國光明的未來。這也許又是老生常談。但該常談的總不免要常談。這只有請讀者原諒了。 一九九一年六月八日晨於香山東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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