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平原槍聲 | 上頁 下頁
四三


  老孟聽罷說:「要不是你們來得巧,我們說不定已經見了龍王爺啦!」

  杜平說:「現在就該聽你們的了。」

  老孟和二虎相互對望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杜平指著他們兩個笑著說:「我知道,你們兩個到了一塊就熱鬧了。」小董忽然摸住二虎背的那兩支大槍說:「這是得的戰利品吧?」

  「那還用說。」二虎驕傲地說,「還有一輛大馬車,四個漢奸哩!」又把腿一拍,「都他娘跑丟了。」

  沉默了半天的蘇建才說道:「還提那輛馬車!差點壞了大事。要不,早跑回來啦。」

  建梅聽見哥哥說話,轉過臉來。蘇建才用一種勝利後驕傲的眼光望著她,那意思像是說:「你不是說要考驗我嗎?怎麼樣,我不是吹的吧。」原來建梅是蘇建才入黨介紹人,曾對他說過要再考驗他一個時期。

  建梅望著他那勝利的表情,滿身塵土和疲倦的樣子,還留下明顯的戰鬥痕跡。覺得他能經過這樣一場戰鬥,確實不容易,她打心眼感到欽佩和尊敬,她覺得今天在他們兄妹的情感上又增加了一層新的友誼,不由上前抓住他的手,親熱地叫了一聲:「哥哥。」

  【第十五章 不能失信】

  春天終於來了。被敵人炮火轟焦了的大地又開始發青了,被敵人燒毀了的、剩下的半截樹木,也長出嫩嫩的芽兒。冀南抗日戰爭的人們,也象這些春天的草木一樣,不管敵人怎樣摧殘,頑強地生長和戰鬥著。

  明媚的陽光照進一坐小小的院落裡,蘇建梅正在院裡洗衣服,忽然抬頭看見李朝東,慌忙甩著兩隻濕手,迎過來說:「李政委來了。」

  「噫!又長高啦,」李朝東仔細觀察著建梅,說話還是那樣爽朗、熱情,「越來越象個大閨女了。」

  「還是大閨女呢?都老了。」建梅也故意地說。

  「啥老了?還沒長鬍子呢!」李朝東開玩笑道。接著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的隊長、政委在嗎?」

  「在屋裡睡覺呢,我去叫他們。」建梅說著就慌起來。李朝東忙把她拉住:「讓他們睡一會吧,不慌。」

  建梅忽然看見李朝東襯衣袖子髒得不象樣子了,就說:「李政委,脫下來我給你洗洗吧!」

  李朝東一向不客氣,他懂得這些年輕人的心情,知道她們能為自己同志做點工作,心裡是多麼高興。就邊脫邊說:「好吧。」

  這時杜平和馬英都醒了,從屋裡迎出來。李朝東推著他們說:「到屋裡談吧。」三個人走進屋。

  「縣大隊兩個中隊馬上要調到分區,編入分區獨立團。」李朝東坐下來說道。他說話總是直截了當:「我本人也跟著走,今後縣大隊的擔子,主要就落在你們兩個人的肩上了。」杜平和馬英突然聽到這消息,覺得很意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沉默起來。只聽李朝東繼續說道:「杜平同志任縣委書記,兼縣大隊政委,馬英同志是縣大隊長……」

  「我……我怎麼幹得了!」馬英沒等李朝東說完,哧地站起來,發急地說。

  「冷靜點嘛,怎麼又發急了呢?」李朝東笑著把馬英按下來,說,「幹不了。你和我說這個有什麼用?你最好對中村和劉中正說去,跑到北城門下喊道:『叫我當縣大隊長,我幹不了啊……』」。

  馬英聽到這裡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李朝東接著說:「中村和劉中正會教會你的,用槍桿子教會你!」

  馬英無話可說了。是啊,還能在敵人面前叫困難嗎?天塌了還有地托著,在共產黨員面前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他回:「隊伍呢?」

  「給你留下一個排,另外從各區遊擊隊抽一些,繼續擴大縣大隊。」

  「槍,一時困難一些。」。

  「我正要和你談這件事,軍區發給我們三十條槍……」「在哪呢?」馬英一聽有槍,精神就來了,搶著問道。

  「在軍區,離這裡有兩百來裡地,要你們自己去取。」李朝東說到這裡,把臉沉下來,嚴肅地說道:「不容易,要走三四天,要過幾道封鎖線,還要過反動的黃沙會所轄區域,弄不好就連老本賠上了。」

  「什麼時候走啊?」馬英問。

  「這兩天就去吧。」李朝東說罷轉過臉來問杜平:「老杜,你看還有什麼?」

  杜平正注意著他二人談話。他有這樣一個習慣,在別人正式談話的時候,他很少插咀,趁這機會他早把一些問題考慮得很成熟了。聽李朝東問他,這才答道:「我沒有意見,只是縣大隊走的太倉促了,能不能再待些時?」

  「我也這樣想。不過,這是冀南軍區黨委的決定,命令又來的很急。老杜,沒有啥,說幹就幹吧!……」

  這天杜平把工作安排了一下,肖家區的工作決定由建梅負責。從各區遊擊隊抽調人的通知也發了出去。夜間李朝東就回分區去了。過了兩天,從各區抽調的遊擊隊員陸陸續續都來了,肖家區去的有老孟、王二虎、蘇建才、小李、張玉田等人,總共加起來是四十名,其中有十三名有槍的老戰士,其餘都是新擴進來的空手遊擊隊員,準備去取槍的。

  馬英當下編了班,指定了班長,便命令大家睡覺,準備晚上迎接任務。他沿著幾個屋子檢查了一下,見大家都睡熟了之後,才回到自己的屋子裡躺下來,可是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眼前出現了許許多多的生活場景,有過去的,有未來的,一幕幕地變幻著,但終於,這些生活場景愈來愈模胡了……

  建梅手裡提著個小包袱,輕輕地推開屋門,見馬英一個人睡著,她楞了一下,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面對著馬英坐在炕沿上。雖說他們兩個認識已很久,在一起工作也已有不少時候了,但她仿佛第一次發現他那高高的寬寬的額頭,似乎在睡覺時還不仃地在考慮問題;他那又濃又黑的眉毛下面,就象潛藏著一種巨大的力量;他那勻稱的呼吸聲,也仿佛傳出了他那堅定的革命勝利信心。她忽然想到,任何物件,經過長時間的磨煉,終究要毀壞的;只有人,革命的人,越磨煉越堅強,象太陽一樣,放射出它那永不息滅的光輝!

  馬英在睡夢中恍恍惚惚覺得有個人坐在身邊,睜眼一看,是建梅。忙推開被子坐起來說:「怎麼不叫醒我?」

  「睡得好好兒的,叫醒你幹啥?」

  「不是叫你久等了?」

  「我樂意。」

  「你樂意?你什麼都樂意!」馬英一邊蹬鞋,一邊說,「真是個怪脾氣。」

  馬英這種坦率的態度,建梅不知為什麼感到是冷冷的,把小咀一噘,說:「當了縣大隊長,就擺起架子,說話這麼沖人。你今夜就要走了,俺是來請示你,有什麼指示沒有?」

  馬英玩笑地說:「噢,我明白了。你是說,我要走了,你還有指示。好吧,區委書記同志,有什麼指示,你就只管吩咐吧。」

  建梅噗哧一聲笑了:「你諷刺人家做什麼?俺是來聽你的嘛。」

  「聽我的?好,我可是不客氣,」馬英抬起頭來想了想說:「平常學了很多詞,到時候都用不上了,說什麼呢?總之,希望你依靠黨,依靠群眾。這話好說不好做,只有你緊緊地依靠了群眾,群眾才能掩護你,邦助你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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