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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人民群眾大會伸冤 漢奸惡霸當場伏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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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村裡響起一片鐘聲。村裡人早知道是要公審漢奸特務,都急忙鎖了門跑來開會。滿街是人,連常不出門的老婆婆老漢漢也拄著拐杖,一搖一擺地向村公所走來。剛救回來的那幾個民兵,也被眾人扶著來了。桃花莊和望春崖的群眾也趕來了。街道上一群一夥的人,向村公所方向彙集。 村公所院裡的臺階上,擺著一排桌凳。樺林霸和康順風,背綁在院當中的兩棵柏樹上。人越來越多了,不大一陣工夫,滿院子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頭,每個房子的窗臺上也都坐滿了人;後來的站在外邊幹急看不見,只顧叫嚷著用肩膀往前擠,往進鑽。負責維持會場秩序的民兵們,盡著嗓子叫喊:「不要擠!男人在東半邊!女人在西半邊!」有的民兵拿著槍站在房上和大門前警戒,生怕漢奸飛了。 忽然外面有人高喊道:「讓一讓!咱們進去!」人群裂開了一條縫,閃進兩個人來,馬上又合攏了。進來的是馬區長和老武。馬區長走到桌子跟前,向幹部們說了幾句話,便坐到了一邊;老武好象有什麼事壓在心裡,從臉上看起來挺不舒服,一進來便坐在最後一條空板凳上,兩肘擱在大腿上,兩手托住臉,一句話也沒說。 李村長站起來,向眾人擺著手說:「喂!大家啞靜吧!今天開的是公審大會,大家選些人當主席團,幹部群眾都可以提!」李村長講完,便有人提馬區長和老武,又有人提李村長和雷石柱,……連幹部和群眾共選了九個人當主席團。李村長又提出要選記錄,大家提康明理,周毛旦說:「明理叫敵人打成那樣了,……」康明理搶著說:「不要緊,寫字還可以!」 邊說邊扶著拐杖,走上了主席臺。 主席團商議了一下,讓李村長主持開會。李村長沒有推辭,上前一步,狠狠盯了樺林霸和康順風一眼,激怒地說:「鄉親們,過去咱村工作搞不好,被敵人燒殺死了好多人,這是因為什麼?原來是漢奸特務在暗中破壞!」院裡的人,都睜大眼睛靜聽。憤怒使李村長臉變成了青色,聲音短促而有力的繼續說道:「這件事大得很!我不多講,讓康有富給大家坦白吧!」說完,便把康有富叫到了主席臺前。 康有富兩眼通紅,嘴唇顫動著,還沒開口,眼裡就閃著淚花花。他不安地掃了眾人一眼,見所有的人都怒目盯著他,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停了一下,他用袖子拭了拭眼淚,用手指住樺林霸和康順風,咬牙切齒地說道:「是他們破壞民兵!破壞村裡的工作!去年過年時候,樺林霸叫我給放哨的民兵送酒喝,我只當是好意,不想那是他們定下的詭計,民兵們喝醉了,被日本人包圍了村子,殺了很多人!今年,樺林霸又定下美人計,勾引上我,叫我破壞三村聯防,破壞了放火記號。後來就叫我破壞民兵的武器:把地雷裡的火藥倒了,裝上煙煤,往手榴彈裡尿尿……」 剛說到這裡,人群馬上騷動了起來,呐喊著,叫駡著。李有紅一隻猛虎似的撲到了樺林霸跟前,脫下鞋子照著頭上身上「劈劈拍拍」就打,一面說道:「怪不得我們的地雷不響!狗雜種!」許多青年人也撲上去打,樺林霸和康順風掙扎著,人群擁動著,好似狂風掀起海浪一般。鬧了有幾袋煙工夫,維持秩序的民兵們叫喊了一氣,人群才靜下來。 康有富又接著說道:「這回老虎山民兵受害,也是他們和敵人佈置好的圈套。他們造了個假情報,說桃花莊送來的,叫我把民兵騙到那條溝裡,要一網打盡;後來民兵們發覺得早,都爬上老虎山,才沒都……」說到這裡,壓在人們心頭的憤怒,再也忍不住了,不等康有富講完,喊聲又從四面八方起來了,人群裡亂紛紛的揮著拳頭,無數憤怒的面孔,無數雙憤怒的眼睛,都盯住這兩個漢奸。人群呐喊著:「打!打死漢奸特務!」齊向樺林霸、康順風撲去。李村長揚起兩手,高聲喊道:「大家靜一下!大家靜一下!」喊了半天,人群才又安靜了一些。 這時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擠到場子當中。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張有義家媽。她氣憤的一頭撞向樺林霸,連哭帶罵道:「好你龜孫子,你把我老漢害死又把我有才叫敵人打死,把我有義打傷!你們這些不得好死的,到底我張家和你們有什麼仇?你說呀!你……」她的話還沒說完,老虎山犧牲的民兵康三保的父親擠進來了,他氣呼呼地用拐棍指著樺林霸,帶著哭音說道:「你這狼心狗肺的惡霸!我在你腳底下活了五十年!你逼死我爹,打拐我的腿,害了我兒,你欺壓了我家三輩子!我心上長了顆膿癤子,出不了這股花紅膿血好不了!」 康老漢站在那裡,象大風地裡一棵高粱一樣,身子一搖一晃的,雷石柱忙搬來個凳子說:「康大叔,你坐下慢慢講。」康老漢坐在凳子上,歎了一口氣說:「唉!我這話不說出來使不得,說出來了不得。」他怒眼盯著樺林霸說:「民國元年,我家欠下你兩石租子,臘月二十五你把我爹捆綁到你家,吊在你家牲口圈裡,口裡塞上牛糞。我全家托人求情說好話,把二畝墳地頂了租子才把我爹救出來,我爹一氣跳崖尋了死。這是頭一宗。民國二十一年三月初六,我在樺林山上剝了些榆樹皮,第二天你引了三四個狗腿,一人手裡提著胳膊粗的根棍子,撲進我家,二話沒說,把我拉到地下就打;我全家人跪下磕頭求情,你背著手連睬也不睬,你還說:『打吧!打死一個拉出去,打死兩個擔出去!』生把我的腿打拐,打的我鼻口出血,在炕上整整躺了七十天。這回你又把我兒害了。你長的是人心還是狗心?」康老漢頭上暴起青筋,棍子在地下搗的「通通」地響。忽然他站了起來,撲到樺林霸跟前,掄開棍子沒頭沒腦的就打。 接著,好多人都訴起苦來了。三四個人齊聲講話,聽不清在說什麼,但從他們那憤怒的眼睛裡,可以看出是在傾吐壓制在心中多年的仇恨。 院子東邊的炭堆上,站起一個三十多歲的農民,身子比別人高半截,這人叫劉貴貴;是個中農。他揮著兩手大聲喊道:「主席,我發表點意見!」他的聲音,把所有人的說話都壓下去了。他說道:「樺林霸,你是方圓幾十裡的瘟神!你把公村的樺林山,硬霸成你家的,村裡人因為砍柴刨藥,哪一個沒受過你的打罵?你過去催租要款逼死過多少人命?!我心裡給你留著本賬哩!連上這次老虎山的,總共七條人命!七條人命呐!」他的嗓子都快喊破了。 接著又說道:「康順風過去也是個窮漢閻王。當閭長欺壓了多少人?民國二十三年,我爹死了,埋的和他家的祖墳打對面,他說沖走他家的風水啦!對我說:『快把你家的狗骨搬走,要不,我挖的扔到河灘裡!』逼著我挖出來又重埋了個地方!我實在傷了心啦!我實在傷了心啦!」他吐了一口痰,接著又說:「以後日本打來了,我們把千年的冤仇咽到肚裡,為的是團結你們抗日;誰知你們卻是狼心狗肺,當了漢奸特務,害死了這麼多人!我們的血汗眼淚積起來能流成一條河!」劉貴貴越說越上勁,幾次想撲過去飽打一頓,但面前人擠得層層疊疊,只急得在炭堆上亂跳。 人群中發出一片憤怒叫喊:「打死漢奸!」「槍崩了!槍崩了!」…… 樺林霸低垂著頭,緊閉著眼,連氣都不吭。康順風卻哭喪著臉,哀求道:「叔叔大爺們,可憐可憐我吧!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寬大了我吧!我一定改……」人群中亂吼道:「狗改不了吃屎。」「上回要不是寬大了你,也出不下這樣大的亂子!」 坐在一邊的老武,聽了這幾句話,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懊悔和難受。他回想起去年反維持的時候,群眾情緒也是這樣高漲,要求鎮壓漢奸;但自己卻錯誤的片面執行了寬大政策,使康家寨人民又受了許多磨難!這是由於自己思想不高,不能正確地分析認識問題,給予群眾的損失。想到這裡,心裡說道:「我要向群眾公開承認自己的錯誤。堅決鎮壓這些死心塌地的漢奸,補償群眾的損失!」他正準備起來說兩句話,李村長已站在台前大聲說道:「馬區長說啦,今天這事大家可以提出處理意見,大家決議下什麼,政府一定考慮批准。我現在把樺林霸和康順風當漢奸的證據,給大家看一看。」 說著解開紅布包袱,把敵人的委任狀,來往的書信,手槍……一件一件舉在手裡給大家看,一面念,一面解釋。這下,群眾情緒更激怒了。滿院子的人,個個心裡象著了火,黑壓壓的人群亂喊,亂擁;樺林霸和康順風被卷在了人海裡,東推西擠,把捆在樹上的繩子也拉斷了,兩個漢奸被踩在了腳底下,棍子、炭塊、瓦片……雨點般打在他們兩個的身上。婦女們想打,擠不過去,只急得站在高處亂叫喊,有的嗓子都喊嘶啞了。 一陣工夫,把兩個漢奸打得趴在地上直哼哼。維持秩序的民兵們過去拉了起來。只見衣服扯成了條條絮絮,臉上、身上糊滿了泥土。 主席李村長,對兩個漢奸嚴正地說:「如今人證物證都有了,你們還有什麼話說?」樺林霸搖了搖頭。李村長說:「好,押手印吧!」雷石柱從康明理面前把記下的罪狀和墨水匣,拿著走到兩個漢奸跟前,樺林霸翻起眼皮,狠狠地盯了雷石柱一眼,隨手用指頭在墨水匣裡蘸了一下,在他名字下戳了一下,把紙都扯破了。康順風一面顫抖著押指印,一面不住的求告。 押了指印,李村長大聲說:「這兩個漢奸該怎處理?大家提意見吧!」滿場子人齊聲吼道:「一齊槍崩了!」主席團商議了一下,馬區長估計請示縣上來不及了,想道:「按今天這情形看來,如果推遲執行,會引起群眾懷疑,要脫離群眾。看來不能不作緊急處置,事後還可再報告縣政府追認。」他這麼想了之後,便代表政府,站在當場,鄭重宣佈道:「我代表抗日政府,完全接受大家的意見。樺林霸和康順風的罪惡太大了,根據政府懲治漢奸辦法第二條,應處死刑,兩家的財產,除留一部分維持他們家屬的生活外,其餘全部沒收,分配給全村烈屬抗屬和貧苦農民。」 馬區長講完,全場子人拍手歡呼:「擁護抗日政府!」「槍崩罪大惡極的漢奸!」「沒收漢奸財產!」在震天的口號聲中,民兵排成兩隊,端著槍,推擁著兩個漢奸,出了村公所向村西走去。院子裡的人都湧出來了,跑著跟在隊伍後邊。樺林霸睜著惡毒的眼朝眾人掃射,嘴裡咕嚕著些什麼;康順風嚇得軟癱了,兩個民兵在兩邊架著,他的頭東倒西歪,不住口的「爺爺奶奶」求告。民兵們用槍托在他背上打,催趕著快走,一直走到村外河灘裡。看熱鬧的人都站在村外山坡上,遠遠看著民兵們把兩個漢奸按著跪在地上,只聽「叭、叭」兩聲槍響,兩個漢奸象死狗一樣栽倒在地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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